周武屏

為什麼我們寫的文章中規中矩，起承轉合，標題清淅，段落分明，甚至用詞和標點符號都正確無誤，卻總是覺得有點美中不足，而副刊主編也用退稿來驗證了這種不足，難道主編當真是只用右眼來審查我的文章嗎？ 今天上完張老師的課後，才得到了答案。賣花女與淑女本來都是美女，但就差了外表的潤飾及內涵的培養。原來這就是寫作進階的秘訣，精鐵要經過打磨才能成為寶劍。

意象(Imagery)是修辭學的一種，是指「詩」中使用比喻的語言，來呈現物體、動作，甚至抽象意念，讓讀者閱後在心中產生某種圖像，也可以被運用在小說、戲劇、散文上。意象主義（Imagism)源自美國詩人Ezra Pound(1885-1972): 在詩歌中使用清晰、犀利的語言以呈現令人浮想聯翩的意象。其實中國在數千年前的詩經就已經有意象的概念：原則上平鋪直敘的賦不算意象，比較含蓄的喻及具有聯想性的興比較能將文章美化。老師在闡述比喻的使用方式著墨甚多，使用很多詩經、楚辭、詩詞等為例，加以解釋。雖然暗喻比明喻更細緻精微，但只要用的恰到好處，皆有可觀。明喻和暗喻也可以交錯使用，倒如：雲「想」衣裳花「想」容（想是明喻），春風拂檻露華濃。「一枝紅豔露凝香」（暗喻），巫山雲雨枉斷腸。只要是有創意，而不是陳腔爛調，使用貼切而不會有牽強附會的感覺，就會達到效果。

比喻的抽象思維，若善於利用，可以發揮得淋漓盡致：如身世、情懷、處境、心境、悵悔等。擬人化方面更是有趣，她舉了很多詩詞的例子，其中一則我最喜歡：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王觀<卜運算元．送鮑浩然之浙東>。對君（春）的留戀之情，溢於言表，這種意象的表達，更勝於千言萬語。老師將「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炬成灰淚始乾」用作暗喻的範例，我更陶醉於她帶著興的聯想，感受到了意象的極致。

［紅樓夢］是張老師的寵兒，當然不乏比喻之例：二十二回賈母比喻寶玉「如同開了鎖的猴子一般」；六十五回比喻鳳姐：「嘴甜心苦，兩面三刀．．明是一盤火，暗示一把刀」。例子中當然不乏外文名著的例子：如莎士比亞<馬克白>中對人生的比喻；<羅密歐與茱麗葉>中對玫瑰的比喻；<李爾王>中對不知感恩的孩子的比喻。商籟（Sonnet)的名句；鄧約翰（John Donne)如何將科學用具美化成詩；史賓賽（Edmond Spenser)善用矛盾修辭法(Oxymoron) 達到震撼的效果；艾蜜莉．狄金蓀（Emily Dickinson)如何用長篇的意象來形容「蛇」；泰戈爾（Ravindranath Tagore) 如何用比喻來形容黑夜與夢。

近代中國詩人與作家受到西方文學的影響，更注重意象方面的經營。例如：馮至對生命以框子作比喻；周夢蝶對追逐人生的比喻；鄭愁予<客來小城>「三月的綠色如流水．．」；<錯誤>中對女子殘酷的表達「我答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楊牧對<孤獨>深刻的描繪；余光中的詩淺白易懂，但又具有深刻抒情的意象表達，即便是散文也瀰漫著詩意。張愛玲將意象運用得有靈氣及細膩，沈從文、黃春明、王安憶等名家，文章中都有不少善用意象的佳句。金庸在武俠小說界中能出類拔萃，除了他對中國歷史及文學有深厚的根底之外，他善於將意象融入人物特質及其武功之中，是錦上添花的神來之筆。

最後，張老師以她自己寫的幾篇文章為例，如<紐西蘭南島山海經>對洶湧海浪的形容；<伊瓜蘇瀑布眾生喧嘩>中聽到河神的狂笑聲；<眾神之清境-帕塔哥尼亞>對山上積雪融化後的描繪；<太平洋的灰姑娘>中對魚塭的意象感受；<巍峨神殿交響史詩> 中以交響樂結構來詮釋；<楓丹白露的霸王驪歌> 在雨𢇁飄忽的宏偉建築物中，感受著時代的哀怨；<圓林與雕藝的諧美二重奏> 在荷葉心中看見了夏日的淚珠；<秋訪雲南納西村> 如何將滿村的秋色及弦音納入行囊。

聆聽了張老師對意象的解說，了解到以明喻、暗𣈥、聯想及抽象思維來表達，會增添文章的美感及內涵。我推敲著這些優雅的文句，感覺到這種美感，已經將比喻、聯想、抽象思維之間的界線變模糊了。甚至平鋪直敘但精美的賦，例如：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也可以達到意象的高境界了吧。我相信若能夠掌握她的演講精髓，將意象融入文章之中，很可能是投稿時的臨門一腳，讓主編張開另外一隻眼睛來看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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