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玲瑤
琦君阿姨走了這些年,常常想起她,想她溫柔敦厚的為人,想她執筆深情的文章。那時她住在新澤西州的Fort Lee,我住洛杉磯,她說我是她忘年之交,兩人常常煲長途電話粥。
琦君阿姨的先生姓李,她把自己住的地方翻譯成「李家堡」。 我愛她濃厚的國學根底,引用的詩詞都恰到好處,總帶著我回憶她鄉間美好童年;琦君阿姨的記憶力特別好,父親與好友相聚,她在一旁竟然記得他們吟詩作對的句子,而且一記數十年,「雪梅已是十分春,卻笑晨翁詩未成」。
愛小動物、愛小玩意的興致沒變,也愛講笑話給我聽,她講的笑話都「有詩為證」,處處悲天憫人的佛心與詩心。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個笑話是,一位懷孕婦女和文武兩狀元作詩爭鋒,文狀元吟出:「我的筆兒尖,我的硯兒圓。文章三篇好,中個文狀元。」武狀元吟出:「我的箭兒尖,我的弓兒圓。馬上射三箭,中個武狀元。」孕婦不慌不忙吟道:「我的腳兒尖,我的肚兒圓。一胎生兩子,文武兩狀元。」眾人拍手說這婦人贏了,這笑話隱約透露女權意識的味道。
再讀琦君阿姨的書,平凡中見真情,發現她是很幽默的,老年常常看牙醫,說自己是:「老太太打哈欠,一望無涯(牙),當年不知保養,如今是無齒之徒,是恥也。」她和李先生一個是急驚風,一個是慢郎中,意見不和常抬槓,說先生是反對黨;婚後住公家宿舍浴室漏水,戲稱自己住在水晶宮;會用自編的京劇和黃梅調唱生日快樂歌給我聽,她的小說「橘子紅了」被拍成連續劇收視率好,她自己說:「橘子紅了,可是我人沒有紅」。
我去住過她李家堡的家,童心未泯的她,一一為我介紹樓梯台階上,擺滿讀者送的小玩意。她一九八七年也來洛杉磯找我,我開車帶她和正好在南加州探望女兒的幽默作家丹扉,一起去環球影城玩。回程再到洛杉磯世界日報報社拜會,社長出面接待,拍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老照片說故事)2021-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