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秋琴

以榕樹為名的福州別號「三山」,羣山環抱中,內藏諸山顯翠,又以「左鼓右旗」 為二絕,鼓山上有一座巨石平展如鼓, 每逢風雨季節,山上傳出隆隆鼓聲, 因而成名, 鼓山以北的山地也因與鼓山相連而得名鼓嶺。
鼓山並不高,最高峰海拔925公尺,但是, 風景區景點非常多,長年累月風化後,形成千姿百態的奇石,歷代傳留下來的摩崖石刻更是一絕。
從山門進入鼓山, 一排樟樹挺立於眼前, 彷彿撐了傘的護衛, 山鳥在林梢吱吱喳喳,清風徐來,暑氣漸消。鼓山自唐代以來就是道觀和佛寺的集中地,唐建中初年,裴胄贬福建,以鼓山潭中毒龍為害百姓,特請靈嶠禪師頌華嚴經,驅走毒龍後,奏請在此建寺。
半山腰上的湧泉寺建於公元908年,據現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占地面積有1,6650 平方公尺,素有八閩第一剎之稱。湧泉寺的建築位置設計獨特,整個寺院依山而建,寺院藏而不露,素有「進山不見寺,入寺不見山」之說。我們進入了山門後,還走了一段路, 才能見到湧泉寺的真面目。兩旁有一對千佛陶塔,左邊一座稱「莊嚴劫千佛寶塔」,右邊一座稱「賢劫千佛寶塔」, 燒制於宋元豐五年(1082), 各約八公尺高。
湧泉寺裏的木雕和脫胎漆器,作工精緻,飛鳥的羽翼,栩栩如生,幾可亂真,脱胎漆器的做法是先利用土、灰泥制成内胎,將麻布跟漆交互重叠,乾了以後,除去內胎,不僅輕盈,堅靱,也容保存,維修。漆器宛如流淌於手光的流水,温潤清雅,成了最佳的伴手禮。
坊間素有“石出壽山、藝在鼓山”的說法。鼓山鎮文化底蕴豐厚,壽山石雕、根雕、木雕等雕刻技藝精湛,多年前曾在北京買回一座壽山石刻成的八仙過海,原產地竟是福州。八仙隨我去了他鄉異域 , 壽山石卻依然在鼓山靜待雕琢。
湧泉寺後山巖,泉水淙淙, 取名為「喝水巖」,據說是鼓山開山祖師神晏曾在此誦經,因為泉聲喧鬧吵雜,大喝一聲令泉水改道,從此泉水乾涸, 此後把喝水的喝字改成了喝阻的「喝」, 既然有祖師爺的加持,香客不斷。在半山腰上從岩壁上鑿出樓梯,修建了兩層亭子,上層是封閉的接待室收藏了字畫,古董,來自各朝各代的詩人墨客們款款移步,在岩石上留字, 在山林中頌詩,在亭中爭論水之有無。歲月靜好, 在大榕樹下 品茶之餘, 詩文佳話隨著茶香四溢。
沿著岩壁走下山,飽覽古今文人的墨跡和提字的雅興, 終於停駐於巨石旁的「 上善若水」,彷彿老子翩翩駕臨, 大化無聲, 道自有道, 鼓聲隆隆,寺廟前的烏龜昂首聆聽, 不再咶噪。
我們緊跟著導遊,進入大雄寶殿,在香火繚繞的寺廟間賞古詩詞。時光悠悠倒轉, 剎那間,我們回到唐宋。
將近午餐時刻,驅車山徑間, 峰迴路轉, 進入了迥然而異的鼓嶺區,眼前 頓然開闊, 在綠草如茵的山坡上,矗立著一株宏偉的榕樹。標識「柳杉王」 ,但它既非柳亦非杉,氣根繁茂,傳來大地的吐納自如。
這會兒,我們穿越到了明清,一群美國來的傳教士原打算去北京的,船在福州泊岸時, 遇上了酷暑,卻在午后陣雨中走岔了路,機緣巧合, 榕樹送來了陣清涼的山風,他欣喜異常, 揭開了鼓嶺面紗,將它打造成西式的避暑聖地。如今洋樓林立,依然吐露著當年那一份小資情懷: 留聲機, 黑膠唱片, 幾本洋文書,攤在咖啡桌上, 門外是鮮紅的九重葛, 和一座精緻的游泳池。
1992年4月8日,《人民日报》第七版發表了一篇叫《啊,鼓嶺!》的文章,報導了曾在鼓嶺度過童年的加德納先生,在彌留之際,老人口中仍喃喃不绝地呼唤着“Kuling,Kuling” 加德纳夫人在整理加德纳的遺物時,從藏書與作業中發現了11枚印著“福州•鼓嶺”的郵票,由此而認出了“Kuling”的涵義。
柳杉王的附近的石雕,栩栩如生地記錄著當地的孩子帶著一個美國小孩,那天真無邪的笑容中沒有國界。不遠處還有石桌,孩子們湊在一起學作湯圓,包棕子, 柯達公司的第一部照相機器記錄了日常小事,而郵箱中曾經傳遞了許多天涯遊子情,那十一枚郵票正是從此寄發。
1992年春天,在福建省福州市擔任市委書记的習近平,看到报導之后,立即熱情地寄出了邀请函。當時加德纳夫人應邀來到福州,還将丈夫生前收藏的一對脱胎漆花瓶赠送给福州博物館。一段中美友誼的佳話因此流傳。
鼓山和鼓嶺像是一對血脈相承的孿生兄弟,卻因為方位不同而兼容並蓄地蘊育了多元文化。福州人好客, 萍水相逢的初識就能把酒言歡, 在這温暖的人文風情中, 南飛的島兒帶來了榕樹的種籽,落地生根後繁衍不息。異鄉遊子回到榕樹旁找尋多年前自己的屐痕,歲月悠悠,榕情依依, 映著今山鼓道。我也借道尋回了壽石山的根, 八仙過海從此歸宗。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 十二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