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遙崤
前幾日箸名的言情小説作家瓊瑤選擇用尊嚴的方式離世，我雖然沒緣跟她結識，卻和她的初戀男老師和她的首任丈夫有一段緣份，在此寫下來也是對他們以及瓊瑤的一些懷念吧。
六十七年前我就讀於台灣師大附中實驗十班初四 （附中實驗班是四二制，初中四年，直升高中兩年，初四相當於三三制的高一），教我們國文兼導師的是蔣仁先生。蔣老師字立人，湖南人，鄉音相當重，菸癮很大，牙齒都燻得黃黃的，中等個子，走路時一步一步十分穩當，頗有點仙氣。他梳了一個油油的大包頭。那時大包頭是許多不良少年們鍾意的髮型，因此我們都對他很是好奇。可是他卻對大家和顏悅色，跟同學們從來都沒有疾言厲色過，一反當時大環境下的對學生要嚴厲管教的風氣，所以師生間相處得十分和睦。
蔣仁老師國學知識異常深厚，對教學又十分認真，講解課文時，常常旁敲側擊，引經據點。舉個例子説，有次講到「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這段文字，他居然給我們提出了五、六個不同的解釋，我只説説兩種竭然相反的翻譯。一）：人不可以無恥，如果把無恥當作是恥辱的話，這人就不會有恥辱了；二）：人不可以無恥，假如不把無恥當作恥辱的話，此人就沒有羞恥心了。 他如此地講課，自然得到同學們的極度尊敬，可是他只教了我們一個學期就離開了。後來大家才知道他跟以前北二女的學生瓊瑤（本名陳吉吉）發生過師生戀。由於瓊瑤的母親極力阻撓，上告蔣老師勾引未成年女性，他就被北二女解聘，附中也呆不下去，轉到中壢中學去了。
瓊瑤第一本自傳式的小説「窗外」經皇冠雜誌登載及出版單行本之後，就立刻大為風行。師生戀本來就十分離奇，當時的社會並不認同這種戀情，根本注定的是場悲劇，然而轟轟烈烈的戀愛悲劇，必定會吸引無數的對濛濛瀧瀧愛情沉醉的少女少男，加上瓊瑤自身的寫作才華，她的竄紅自然是不言可喻的了。
蔣仁老師雖然只教了我們一個學期，卻極受大家的愛戴，我們還常組隊去中壢中學拜訪他，我也參加了兩三次。他從不提及這段跟瓊瑤的戀情，我們自然也不便追問。有一位姓宋的同學對蔣仁老師特別崇敬，他大學讀中原理工學院，更是常去聆聽蔣老師的教誨。蔣老師寫的蒃字漂亮得像圖畫一樣，他給宋同學取了一個字，用蒃書寫了給他，讓我們都羨慕不已。後來蔣仁老師轉到左營中學，宋同學剛好被分發到岡山服兵役，他就常在週末去蔣老師家裡，兩人外出吃晚餐，蔣老師叫一碗狗肉麵，宋同學點一碗牛肉麵，回去後他就在蔣老師那兒打地舖。多年後蔣老師的一位左營中學的學生撰文説蔣老師有年走在路上猝逝，我們那時都已出國多年，不知道這件事情。
我讀大學四年級時的女朋友在那年台北商展時，是台灣機械公司的櫃台主持小姐，有個中年人對她有意，每天都到她櫃台撘訕，她婉拒了幾次都沒效，很是無奈。斜對面櫃台的一位男士就仗義勸阻那中年人，沒想到還發生了糾紛，後來由警方警告那中年人才罷休。我當然對那位見義勇為的男士十分感激，我女朋友告訴我他竟然是瓊瑤的丈夫。當時瓊瑤的小說「窗外」已經非常流行，據説她丈夫很不高興，兩人情感走下坡，最後離了婚。
不論世人對瓊瑤的褒貶如何，她無疑地是近代華人世界的一位傳奇人物，想要和她結交的人絕不在少數。我雖然無緣親身跟她結識，卻有幸和她生命中重要的兩個男人有過一段交集，這大概也是一份很難得的經歷吧！
2025年1月15日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