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玲瑤
女兒高中時在家開slumber party，她的同學們帶著睡衣來過夜，還租了一堆錄影帶。我為她們叫了外買炒麵炒飯和三明治，正餐沒什麼人吃，她們各自帶喜歡的零食來分享，有馬卡龍、抹茶蛋糕、薏米餅乾、蔬菜脆片、鳳梨酥、咖啡蛋捲、薯條、棉花糖等等。老韓、老印、老中的零食都有驚人之處，有人還帶來鴨脖、鳳爪、辣條，更弄來一些網購的千奇百怪的零食，引來大呼小叫的笑聲，零食成了有趣的交際應酬工具。
食物可以用來填補內心的空虛，甜點能療癒心靈，那味道會一直存到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讓人忘記不愉快。我猶記得初次嚼白雪公主泡泡糖的好奇，吃森永牛奶糖的驚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福感。高興時吃，不高興的時候更要吃。張愛玲愛吃清腴嫩滑的鴨舌頭、德式起士林麵包，她說，大餅油條同吃，有甜鹹與質地厚韌脆薄的對照，足以撩起人們的食慾。《哈利波特》書裡的麥教授叫人「再吃一顆糖，糖果能讓人心情平靜」，零食是用來忘卻現況、逃離煩惱的良伴。
愛零食的女孩不少，她們認為有此同好的男孩才懂浪漫。霏霏小六就開始和班上同學談戀愛，最常問對方：「你到底愛不愛我？」那小男生說：「我媽一天給我五元，其中四塊半都給你買零食，你說我愛不愛你？」小時候的她骨瘦如柴，常被阿嬤唸：「一天到晚只吃零食！怎麼能不瘦！」長大後，她的身材卻往橫向發展，阿嬤又說了：「一天到晚只吃零食，怎麼能不胖！」現在的她說：「飯吃七分飽，三分吃零食，這才是養生之道！」新冠病毒期間，大家都在囤積食物。霏霏說她已經儲備了足夠的零食，至少可以應付三星期的居家避疫，但兩天後就聽說她把所有零食吃完了。她能做到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狂吃巧克力的境界，在胖了五磅之後，她還含淚推薦：「蜜酥核桃好香！」
零食存放著幼年甜酸的回憶，是喚起童心的魔法道具。想起小時候巷口的小雜貨店，門口桌上擺著一罐罐五顏六色的零食，孩子們口袋裡沒什麼錢，一樣圍在小桌邊，看人抽糖果抽圓牌。偶爾有一毛錢，可以買上兩粒彈珠糖，妹妹愛酸梅，一顆酸梅可以含上一整天。記得有個小男孩一放學就在店門口混，有一次老闆娘抓著他說：「你一直想偷那些棒棒糖，對不對？」小男孩哭著辯白：「不對，我是一直想不要偷。」天人交戰下，他沒有動手，但還是被大人識破心思。
上課偷吃零食是非常刺激的經驗。霏霏有經驗，她說會左顧右盼的一般是初犯。當她實在忍不住抽屜裡零食的誘惑時，便故作咳嗽以手遮口，或假裝擦嘴或沉思的樣子，零食已經混進口了。偶爾她把頭伸到桌子底下，讓人以為她要撿筆，再偷偷吃上一口，真過癮！但是抽屜裡不能裝太香太脆的東西，免得引來大家的注意與食慾，老師也不能再裝作沒看見。
有一次老師竟然走到她旁邊問：「剛才那種特別口味的脆薯片還有沒有？我也想嘗嘗。」師生一同享受零食，皆大歡喜，一起唱：「零食，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世界日報副刊（幽默過日子）2020-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