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瑛
每當要繳房地產稅時，屋主的頭就痛了。埃及導遊告訴我們，開羅不少人為了避繳房地產稅，讓房子外觀長年保持未建完狀態，其實裡面都住了人。普里亞(Puglia)的農民逃避房地產稅的方法就更靈活了。
普里亞位於義大利長靴的腳踝部分，橄欖樹園蔚然成海。舊日居民多務農，收入不高。十八、十九世紀，他們將厚薄不一的石灰板，層層堆疊出牆壁和圓錐形的屋頂，刻意不借助泥漿黏合。每聽聞稅吏要來收稅，農民就將住屋推倒，成為一堆石灰板，等稅吏離開再重新堆疊。
爾後民生改善，農民不再需要這樣重複建屋、毀屋，工事趨於講究。牆壁改由磚頭或石塊砌成，塗上白漆。屋頂仍保持原有的石板圓錐狀，圓錐內部中空，則貼上白磚，形成高挑的穹頂。灰白相映素雅清爽。這款房屋義大利文稱為初樓(trullo，複數Trulli )，儼然卡通片裡的童話屋，有些中國人稱其為蘑菇屋。初樓1996年被認定為世界文化遺產，成為觀光客趨之若鶩的景點。
初樓從外表看似一座座獨立，其實內部相通，一戶人家可由一座以上的初樓組成。現代人也喜採用初樓形式建造新屋，數個圓錐頂團簇如盛開的花朵，甚至高達兩三樓。但在橄欖樹園裡，仍可見到原始的初樓，非常矮小，全部由石灰板堆砌而成，做為儲物倉使用。
普里亞地區初樓最密集的小鎮是阿貝若貝樓(Alberobello)，人口只有一萬，每日觀光客恆常多過居民。我們漫步在鱗次櫛比的初樓村中，東張西望，不時見到居民漆在灰色圓錐頂上的白色圖案，星與月爭輝、太陽光芒四射、愛心上橫穿過一枝箭…白牆上攀爬著絢麗的九重葛，門楣上垂掛著玲瓏裝飾，窗台上擺著小巧的盆花…不少初樓毫無妝點，灰頂白牆素面朝天，同樣清麗可人。雖然間雜著一些小商店和咖啡館，但門面乾淨簡樸，並不予人商業化的俗氣感。
看完初樓密集的Rione Mont地區，我們移步走到Rione Aia Piccola 區，這裡沒有小店和餐館，也沒有擺姿勢左拍右照的觀光客，巷弄靜悄悄，電視天線從圓錐頂間冒出，晚餐的香氣嬝嬝迴盪。這裡不是童話世界，而是落實人間煙火的尋常門戶。
聯合報繽紛版 九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