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晨華
北加州因為閃電造成多處山林大火，有名的大盆地紅木州立公園（Big Basin Redwoods State Park）也受到波及，我們全家都很感傷和遺憾。這個公園留有小孩成長的足跡，也有全家人十幾年一起露營的美好回憶。所幸許多千年紅杉雖經火吻，但仍堅韌地倖存下來。根據報導，火勢消退後，掉落的樹枝已在土地上長出新芽，重新開始新的生命周期。
最愛營地 傾倒巨木相伴
外子的工作在春夏特別忙，春假和暑假無法請長假和我及小孩到遠方長途旅行。三天二夜或四天三夜的露營就成了我家夏天的傳統活動，每年去兩、三次。因為每次天數不長，就選擇不需開車往返太久的地方，北加州的州立或國家公園通常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去了十幾個山林海畔，大盆地紅木州立公園成了我們家的最愛。從2004年開始，每隔一、兩年會去一次，而且風雨無阻。
大盆地紅木州立公園是加州第一個州立公園，成立於1902年，位於北加州聖塔克魯茲市(Santa Cruz)，是北加州很受歡迎的森林公園。從我住的戴維斯市（Davis）開車過去大約三小時。我們通常在早上九點出發，兩個多小時後，恰好路過矽谷華人餐廳鼎盛的地區，先去大快朵頤一番，再開車上山。離開880號高速公路之後，是大約一個小時蜿蜒的35號和236號山路。山路兩旁是綿延不斷的蔥鬱樹林，映照在車窗上，斑斑樹影，縱橫交錯，一路行過，如同看到幾百幅不同的畫作。
到達營地後，開始將出發前外子花了個把鐘頭排放整齊的用品，一一從車上卸下。小孩從小就和我們一起搭營帳，整理睡舖，分工合作。拔營時，通常姊弟負責清理寢具、氣墊、睡袋、被褥都褶疊整齊放回袋子裡。他們小時候，全家人一個大營帳，後來變成三個小營帳。營地是早在半年前就先預訂好了，大盆地紅木公園是熱門的營區，在開放預訂後，很快就額滿，我盡量在開放那天凌晨零時就上網訂位（訂位網站:https://www.reservecalifornia.com/CaliforniaWebHome/）。10幾年下來，HuckleBerry 68號是我們全家最喜歡的營地。它除了鄰近衛浴設備，最吸引我們的是有一根倒下的巨大樹幹，可以爬上爬下，走平衡木，還可以躺在樹幹上小憩或是讀書。
善用鐵櫃 防浣熊偷食物
外子一向都是早睡早起，外出露營也不例外。不知道他何時起床，等我們被鳥叫聲和松鼠跑來跑來跑去的窸窸窣窣聲吵醒時，他早已把我們的早餐準備好了。要喝茶、咖啡、熱可可，或是烤麵包加荷包蛋、炒蛋 、煎培根、花生醬果醬都有。早晨的空氣冷冽清新，忍不住要大口呼吸自然馨香的樹林味道，希望氤氳繚繞的芬多精灌滿自己的肺腑，還能帶回城市慢慢享用。
露水掛在營帳四周的小樹上，晶瑩剔透，欲滴還留。營地環繞在高聳濃密的樹林間，幾方小小的藍天，是大自然的天窗。晨曦透過天窗反射在樹上，使得頂端樹葉呈現金黃色，和其他綠色樹葉輝映成趣。我們娘兒仨在穿過樹梢的晨光中享用早餐時，外子就把健行用的水、乾糧、午餐、登山杖、急救包等等分裝到每個人的背包裡。小孩小時，負重輕，中學後，逐漸增加他們的負重。
樹林裡有很多動物，我們最常見的是在營地四周跑來跑去的松鼠、小浣熊，還有從座椅下的土地裡冒出來的土撥鼠。松鼠和小浣熊聰明又敏捷，會趁我們不注意時，躍上餐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麵包刁走。晚上一定要把帶去裝食物的冰櫃或盒子放到營地的鐵製儲櫃裡。這裡沒有熊，但是小浣熊力氣不小，會打開冰櫃。
營地客滿 步道少見遊客
公園內到處都是直入雲霄、加州特有的紅杉。很多大樹的樹幹有50呎寬、300呎高，生成年代已有1000至2500年，最有名的是已有2000年的父親之樹(Father of the Forest)和母親之樹(Mother of the Forest)。公園內有超過80英里的步道，步道難度分三級，老少咸宜。十幾年來我們從適合小孩健走的悠閒步道走到來回六、七小時的深山幽谷。
每次去露營時，100多個營地都客滿，但是走在山中步道卻難得見到其他遊客。最常聽到的就是樹林裡偶而飛過的鳥叫聲，腳下踩的沙沙的樹葉聲。有很多大樹的底部，以前的山火燒空成焦黑的樹洞，裡面的空間，可以讓小孩跑進跑出玩一下捉迷藏。步道上突然冒出的黃澄澄蠕軟的香蕉蟲（蛞蝓），是我們去健行很期待的事。每次見到，大夥兒都會蹲在地上，觀看半天。一路上還有不少橫躺豎臥的巨大古樹，或成為跨越溪流的天然木橋，或橫亙在頂，我們得彎腰而過。如果能看到斷樹的剖面，最有興趣的是數年輪，猜測樹齡。
有些地方，終年向陰，樹幹或是木頭圍欄上，布滿厚厚的青苔，每次路過都會想到「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的景象。步道曲徑通幽處的山澗瀑布，正是我們小憩之時。掬一把沁涼的溪水撲在臉上，緩和了健走的暑熱。順著瀑布的淙淙水聲往上走，遮天蔽日的樹林，變成藍天下矮灌木覆蓋的景觀，還有許多野花。到達上頂，遠眺附近山丘，迎著微涼的山風，享受一覽眾山小的快意。
夜燃營火 家庭溫馨時光
小孩小時，我們跟在他們後面慢慢走。他們走的不耐煩了，我們就承諾他們，走完全程後去公園訪客中心販賣部吃冰淇淋，後來健走完去吃冰淇淋也成了我們的例行行程。他們中學以後，開始健步如飛，我和外子已經跟不上了，得用walkie talkie無線電對講機來聯絡。他們曾經取笑說，如果我和外子能超前他們，他們請我們吃冰淇淋，真是十年風水輪流轉。很可惜那個古樸的木造訪客中心在大火中燒毀。
晚上的營火是全家人多年的慣例。營火的木柴有時是買自公園管理處，有時是修整自家院子大樹上留下的。雖有過一、兩次晚上暑熱難消，公園禁止營火，但大多時候，晩上氣溫下降適合烤火。圍著火盆烤火，吃烤棉花糖和餅乾夾棉花糖(S’more)是小孩很期待的事。烤棉花糖有些竅門，火候不對，焦味不夠或過焦都不行，只有微焦才好吃。孩子小時候，吃過癮了糖後，體力也差不多了，先入營睡覺。我和外子二人在火盆邊聊天。平日忙於工作和家務，難得有這樣的空閒時光。
小孩長大，烤棉花糖技術青出於藍，也有體力與我們長聊。盆裡閃爍跳躍的火花，木柴劈劈啪啪的爆裂聲，還有夜晚的蟲鳴，天上繁星點點，家人環繞一起，如此美麗的夜晚，我總是陶醉在這樣的情境中，直到所有的木柴燒盡，寒氣襲來才進篷歇息。
雨中露營 別有一番樂趣
有一年春假去，事先已知會有陣雨，但遊興不減，備妥雨具，依然前往。幸運地直到拔營前一晚，我們進篷就寢後，陣雨才來。帳篷的材質佳，滴水不漏，在暖暖的睡袋裡，聽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帳篷上，想到宋朝蔣捷的虞美人：「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寫盡人生不同階段的心境轉變與感慨。當時自己雖然也在異國他鄉漂泊20多年，但是也許年齡不到，也許對人生體會還不如蔣捷深刻，自己中年聽雨帳篷內有的只是山野情趣的詩意。第二天早上雨勢漸大，在泥濘的營地上拔營的狼狽過程，留下日後全家津津樂道的話題。
女兒大學畢業後去美東念研究所，去年暑假返加州度假兩周，返家前說特別想念加州的森林和露營。全家人的首選又是大盆地紅木公園，幸運地臨時訂到在非周末時段我們喜愛的68號營地。時光飛逝，15年前第一次去在彎曲山路上，坐在後座又是暈車又是想吐的小孩，已在前座氣定神閒的掌握方向盤。窗外依舊是15年前的蔥鬱樹林和挺拔紅杉。兒女離巢遠揚，難得相聚，但是大盆地紅木公園的景致和回憶在我們心中歷久彌新。相信造物主的神奇妙工，讓大自然在摧毀與重生的輪迴中生生不息。
（圖皆為作者提供）
世界周刊／旅遊 北美 2020-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