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安西王 

最近幾次到歐洲旅遊,都是一次只去一國,然而去年的環遊西班牙,卻在護照上蓋了英國和西班牙兩個章。 

因為行程中,花了半天遊覽只有6.8平方公里的英屬直布羅陀,那裡是西班牙南臨地中海的一個半島,是英國與歐洲大陸唯一接壤的地區。歐非大陸在直布羅陀海峽裂開,最窄處只有14.3公里,海峽成為地中海和大西洋之間的唯一航道,遠望如巨鯨般的直布羅陀巨岩(Rock of Gibraltar)則像堡壘一樣,替英國扼守地中海的門戶。 

1704年,英國趁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期間,攻占直布羅陀,九年後,西班牙波旁王朝為換取英國的承認,在《烏特勒支條約》中將此地割讓給英國。其後,西班牙一直想收回主權,甚至在佛朗哥元帥獨裁的時代曾封鎖邊境,英國仍牢牢地控制此地。本以為是兩國數百年來,多次發生的英西戰爭,造成的恩怨太深,所以英國不肯歸還。 

1975年佛朗哥去世後,民選政府重新開放邊界,英西相繼加入歐盟。英國政府願意將直布羅陀交還給西班牙,並在2002年舉行公民投票,三萬多居民竟然以98.97%壓倒性多數否決,他們寧願繼續替曾經控制地球四分之一的大英帝國,守著剩下的一小塊直屬領土。如今英國已脫歐,所以仍有邊界管制,數百年的恩怨依舊無解。 

我們在西班牙的全新賓士大巴士停在海關停車場,讓我們下車通關後,走到另一邊的直布羅陀機場停車場,換乘兩輛老舊的地陪觀光中巴。 

直布羅陀機場橫在西班牙的邊界之南,機場跑道一直延伸到海中,切斷唯一的過境道路溫斯頓·邱吉爾大道。我曾在國家地理雜誌看過專文介紹,每當有飛機起降時,平交道型的欄杆便落下封閉道路,禁止車輛通行,至少需等10分鐘或達2小時。 

然而當天,原本期盼可以看到世界上唯一的公路穿越機場跑道奇景,卻沒有出現,後來才知道,跑道下方的新建隧道已於2023年3月31日完工通車。雖然省了不少時間,沒有通過跑道平交道,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中巴的司機兼地陪導遊說著一口帶有西班牙腔的英式英語,一路在狹窄彎延的老城區街道中橫衝直闖,口中的麥克風如背書般介紹路兩邊的景點。他先帶我們到海邊看燈塔,看沙烏地阿拉伯皇室捐巨資重修的清真寺,再以同樣瘋狂的速度,開上一邊峭壁一邊懸崖的狹窄登山路,把我們帶上426公尺高的直布羅陀巨岩頂,這裡可以清楚看到對岸的摩洛哥。 

石灰岩地形的巨岩內密佈天然洞穴,St. Machael Cave鐘乳石洞是最大的天然洞穴,又稱為大教堂洞,內有混凝土舞台,可容納400多個座位,可當用作禮堂,每年的直布羅陀世界音樂節也在這裡舉行。洞內一直播放著相當炫麗的燈光,配著震撼的音樂,敘述西方經典神話傳奇中海格力斯柱(Pillars of Hercules)的故事,原來直布羅陀巨岩就是神話中聳立海峽北岸的柱子,而南岸的柱子則在北非。洞中濕度頗大,椅子全是濕的,我們只能站著觀賞許久。 

因巨岩居高臨下控制著直布羅陀海峽,戰略地位重要,所以隨處可見軍事遺跡。二戰期間,英國在巨岩中挖了一個總長達55公里的防空洞,可容納一萬六千名駐軍,儲存16個月的食物,有發電站、蒸餾水廠、醫院、麵包店、彈藥庫和汽車維修車間等,比金門太武山的規模更有過之,如今成了博物館。 

從布羅陀巨岩下來後,中巴仍瘋狂地穿梭在巷弄中,最後在大砲台廣場(Grand Casemates Square)的城牆水門(Water Gate)前,將我們放下。 

大砲台廣場位於狹長的老城的北端,原本是一片海灘,古時候水門外就是大海。公元八世紀,北非回教徒摩爾人的先頭部隊在此登陸,修建一座名為「勝利之城」(Medinat al-Fath)的灘頭堡,至今仍可見其遺跡,再由此北上,最終佔領大部分的伊比利半島長達近八百年之久,因此他們將巨岩稱為「征服山」(Jabal al-Fath)。大砲台的名稱則源於1817年英國建的砲台和兵營,如今廣場上有許多酒吧和餐廳,也常舉辦各種文化活動,包括現場露天音樂會到國慶慶典等,是直布羅陀的主要觀光景點之一。 

我們的旅遊團有三十三位來自英語世界的全球各地團員,雖然美國人佔大多數,卻很快形成幾個小團體。七位來自肯德基州的老美本來就是多年老友自成一組;五位來自印度和美國的印度人走在一起;四位加拿大和澳洲人自成大英國協團;四位不同族裔的老美中年單身女郎也很快走成一團;兩位重量級的烏克蘭單身大媽原本就是朋友,相約一起報名,同住旅館房間;我和妻算是異數,遊走在各個小團體中。 

儘管兩位大媽住在美國新澤西州近三十年,仍改不了烏克蘭口音。從第三天開始,就常跟著我們一起逛。愛琳娜看起來比較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結婚四十多年的老公在兩年前染疫過世,不時淚眼婆娑地說著老公的故事,似乎尚未完全走出喪夫之痛。另一位安娜則是從頭到尾不斷抱怨,抱怨行程安排不合理,抱怨導遊不公平⋯⋯,什麼都可以抱怨。 

既然到了英國領土,我們在大砲台吃一頓地道的英式午餐後,兩位大媽也跟著我們一起逛街,不過才走幾步路,安娜看到一間精品店,頭也不回衝進去,再看到她時,手中提著大包小包,不斷炫耀剛買的新包和新鞋。 

愛琳娜只搖搖頭,沒說什麼。隔天到了賽維利亞,愛琳娜仍一直跟著我們,不見安娜相隨,她說:「從今天起我自己住一個房間。」原本相約旅遊的朋友,行程還沒走完就鬧翻了,我們沒有多問原因。 

直布羅陀巨岩上有一種尾部退化的巴巴里猴,原生於北非沿地中海一帶,可能是中世紀摩爾人入侵時,帶到直布羅陀,現存僅約250隻。它們或坐或臥在山道路邊,向遊客索取食物。當地還傳說巨岩內有一條只有𤠣子才知道穿過海峽底的秘道,所以𤠣子才能一直維持穩定的族群。 

以英國人為傲的地陪導遊說:「只要這些𤠣子還在這裡,英國人就會留在直布羅陀。」 

看來複雜的英西關係,還是要以𤠣子為借口,撇清兩國間的愛恨情仇。其實國與國之間沒有永久的朋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只有利益關係,而人與人之間是否能相處,大概只問氣味是否相投了。 


九月十四日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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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布羅陀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