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瑛
2021年7月初在加州灣區探母，順道和朋友們歡聚。友人聊到5、6月藍花楹(Jacaranda)花季巔峰的盛況，有人表示久聞其美，很想一睹芳華，於是燕風、蔣軍夫婦立即帶領眾人，開到他們家附近的耐歐斯(Niles)小鎮，企圖趕上遠去的花蹤。
耐歐斯位於灣區佛利蒙(Fremont)。佛利蒙校區好，生活便利，是灣區中國人喜歡定居的城市，我經常去用餐、訪友、爬山，但從不知道附近竟然隱藏著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鎮耐歐斯。
到了耐歐斯鎮中心的火車站，但見前方廣場上種了不少葉似鳳凰樹的喬木，朋友指出它們就是藍花楹樹。雖然已過巔峰，還有一些紫藍色的花串高垂枝椏，保留麗色不墜，似乎猶在痴痴等待著遲來的慕名者們。藍花楹原產於玻利維亞和阿根廷，羽狀複葉對生，秀氣花冠筒長約1.8釐米，花朵成串有幾分神似紫藤花，一朵朵單獨看優雅修長，聚集一片則花爛映發，漫成棲息綠葉間的紫雲藍霞，風致旖旎而清雅。
一行八人漫步在藍花楹樹下觀花、攝影，盡了興後，方有餘情去欣賞廣場後面的袖珍火車站。它簡樸素淨，全靠旁邊一節艷紅色的骨董車廂點亮景觀。骨董車箱宛若玩具，然而，背後的鐵軌卻仍在使用中。鐵路，是耐歐斯鎮重要的歷史留痕。
從火車站抬頭遠眺，一列高嶺宛若屏風拔地而立，是灣區典型的濯濯牛山，只有枯黃的野草而無樹木，上面的大字Niles清晰可見。小鎮正位於耐歐斯峽谷的入口，峽谷原名阿拉米達 (Alameda)峽谷。1850年，此地設立瓦勒和(Vallejo)麵粉磨坊，因此得到瓦勒和磨坊之名。1869年，首條橫跨美國大陸的西太平洋鐵路(Western Pacific Railroad)，完成穿越阿拉米達峽谷的鐵軌，設立耐歐斯火車站，以中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律師耐歐斯(Addison Niles 1832 –1890)命名。因著這座火車站，小鎮逐漸被人稱做耐歐斯，峽谷隨後也改名為耐歐斯峽谷。
穿越耐歐斯峽谷的鐵路共有兩條。動工較早的南太平洋(Southern Pacific)鐵路位於峽谷北部，後來興建的西太平洋鐵路偏南。隨著公路建設四通八達，這兩條鐵軌多半已廢棄不用。然而，它們的歷史意義不容後人忘卻，因此在1988年重啟耐歐斯鎮與蘇諾(Sunol)間往返十三哩的路線，稱為耐歐斯峽谷鐵路(Niles Canyon Railway)，富有觀光與教育功能。耐歐斯峽谷內另一條仍在使用的鐵軌，星期一至星期六行駛著往返於聖荷西和史塔克屯(Stockton)之間的阿塔蒙特走廊快車(Altamont Corridor Express)，為通勤人士提供服務。
除了鐵路滄桑，小鎮寡民的耐歐斯，還有一段發生於二十世紀初的輝煌過往，與默片有關。
說到美國電影之都，世人但知洛杉磯的好萊塢，聽聞過耐歐斯之名的人不多。當年，在自然景觀荒涼的耐歐斯，居然冒出一座電影拍攝廠，必須歸功於影星吉伯特・安德森(Gilbert M. Anderson 1880–1971)。他能編擅導，也演過三百多部電影，角色包羅萬象，而以一百四十八部無聲西部片最受歡迎，飾演的Broncho (Bronco) Billy ，是美國電影史上的第一位牛仔。安德森與拍攝團隊乘坐火車周遊美國西部，找尋合適場景拍攝牛仔電影，因而看中了耐歐斯。他與人合夥創立的埃撒內電影製作公司(Essanay Film Manufacturing Company)在此設立拍攝廠，1912年至1916年拍攝的許多默片，都有當地風光入境，包括卓別林1915年自編自導自演的經典作<流浪漢>(The Tramp)。
位於耐歐斯大道(Niles Blvd)37417號的耐歐斯・埃撒內(Niles Essanay)默片博物館，收集了默片時期曾在耐歐斯小鎮拍過電影的巨星如卓別林、葛羅莉亞・史璜森和安德森等人的珍貴史料。小鎮上處處可見卓別林蓄著短鬚，雙眸露出天真無辜神情的照片和畫像。一面繪有卓別林壁畫的大牆，是遊人喜歡與其合照的鎮上著名景點。默片博物館訂每年六月二十八日至三十日為卓別林日，舉辦各種紀念活動。卓別林可說是耐歐斯小鎮的靈魂，就像海明威是西礁島的名片。
耐歐斯大道是非常典型的小鎮主街，沒有高樓大廈和壅塞車流，街的一側茂樹成蔭，綠草如茵，一側則是一、兩層樓高的成排商店。大街和一側延伸出去的小巷弄，遍布著藝廊、餐廳、咖啡店、骨董鋪、博物館。都不是連鎖名牌，小門小戶，各具特色，頗有歐洲小鎮的精緻風味。買幾片小鎮著名的Bronco Billy披薩，或一客本地特產的冰淇淋，橫過馬路，到對街的火車站廣場欣賞藍花楹的紫藍、骨董火車廂的豔紅、遠山的高挺與峽谷的開敞……時光，在耐歐斯小鎮的徐緩步調中，悠悠倒回到上個世紀。
《世界周刊》 4/10/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