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安西王

人生的際遇除了自己的努力之外,若有貴人在一個對的時機提拔一把,即使可能是不經意的關懷,也會有決定性的改變。

在美國讀書和生活了二十八年之後,從二〇一三年春天突然開竅用中文寫部落格,在二〇一六年,作家吳鈞堯訪問華府,建議「可以去投稿啊!」於是我先後在美國的世界日報和世界周刊發表了幾篇文章之後,覺得應該要挑戰一下台灣的報紙副刊,而中華日報是台灣的老牌報紙之一,成為投稿的目標。

二〇一七年初夏,一天,在馬里蘭州的好市多大賣場買了一個大西瓜,回到家切開一看,好厚的皮,於是把皮切成片,來個西瓜皮妙雞片,拍一張照放在臉書上,過兩天把剩下半個西瓜皮,切成薄片加一點鹽、糖、醋和醬油涼拌,再拍一張照片放在臉書上,一位學弟留言道:「何不來個西瓜皮三吃!」想來想去不知道如何第三吃,而且西瓜皮也吃光了,就乾脆寫一篇文章,寄給中華副刊,這樣也可以算是第三吃。

只花了一個小時就寫完了一篇<西瓜皮的鄉愁>,儘管爾後放在手邊改了又改、修了又修,三天之後才寄出,仍然和以前每次投稿一樣,一寄出去就後悔了,總覺得還可以改得更好,但是又不好意思再提出修改,曾經有時候只好等到退稿後,再把修改過的文章,投到另外一家報社。

我猜想華副這種老牌大報每天一定會接到無數的稿件,無論是否留用,通常不會太快有回音。等了一天,還沒有得到是否留用的消息,我就厚著臉皮,將加了一個段落提到「大庭新村」的新稿寄出去,並且寫道:「趁著您還沒有退稿之前,加了一個段落,希望能獲得留用。」沒想到才四十四分鐘之後,竟然就接到主編回信:「好的,不退稿,文章留下來刊用。」並署名「華副羊憶玫」。

儘管那是我第二篇被華副刊登的文章,而我對投稿華副還是沒有太多信心。因緣的就是那麼有趣,幸好文章加了關鍵字「大庭新村」,也幸好獲得留用。

文章刊出的五天之後,突然接到羊主編的來信,「<西瓜皮的鄉愁>刊出後,引起一位老作家的注意,這位唐阿姨以前住大庭新村⋯」

其實當時,我只隱約記得聽過唐阿姨這個名號,當天剛好碰到作家龔則韞,她說:「唐阿姨就是唐潤鈿,就是那位外號逃家少女的知名資深女作家。」

上網一查,果真在文學江湖上有一位人稱唐阿姨的作家,我立刻回信:「非常感謝羊主編。不知道您說的唐阿姨是不是唐潤鈿唐阿姨?我想唐阿姨一定不認識我,但是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呢!」我撒了一個善意的謊。

羊主編回道:「是的,正是唐潤鈿阿姨呢!她看到你的文章非常欣喜。」看來文章刊登之後,不只讓我認識了唐阿姨,也讓華副羊主編注意到我。

由於唐阿姨沒有賴也沒有臉書,我們只能以電郵彼此自我介紹,很像回到三、四十年前的筆友。

除了華副之外,之後我也將投稿觸角伸向聯合報、中國時報和金門日報的副刊,只要有我文章出現在報紙上,就會接到唐阿姨恭喜和加油的電郵,有時候也會加幾句有趣的意見。

周密(後左)羊憶玫(前左)唐阿姨(前中)陳玉琳(前右)

二〇一七年底,回臺探親住在民生社區的岳父家,我們發現「這世界也真小,那麼巧!我們都在民生社區。」唐阿姨請我和羊主編吃火鍋,羊主編還特別從北投趕來民生社區。

她的兒子周全也作陪,比我大兩歳,曾留學德國,後到莫斯科工作,精通德、俄、英文,是臺灣譯界大師級的譯者。日後也認識她與我同年的女兒周密,是多才多藝的作家,也是美國世界日報記者,文章經常出現在各報副刊。

後來,我的另一篇<轟炸包心菜>的文章又登上華副,文中敘述幼時在村外稻田中玩耍和惡作劇的趣事。周密讀後私訊給我,「我們從小家教甚嚴,不准到屋後的稻田玩耍⋯」難怪他們兄妹倆都那麼優秀。

周密近來熱衷於作畫,一張水彩畫「眺望窗外」被選入”Comfort and Joy”的聯展。而將近一年,幾乎每個月,都會在華副發現有一篇唐阿姨的文章,以周密的畫為故事背景,實在令人羨慕。

周密說:「我們越洋合作,讓她特別開心,也是我畫畫的額外收穫。」祝福她們合作的文章,能夠很快集結出書,在文壇也在畫壇增加一段母女合作的佳話。

身材嬌小的唐阿姨,已過九十高齡,自嘲「頭腦尚可,還沒步入老人痴呆⋯⋯」至今依然思路靈敏勤寫不倦,要不是走路需要助行器,看來只有六、七十歳,像是童心未泯的可愛「小」女生。

應該是故意的,唐阿姨寄給我的許多電郵也都會附給羊主編,使我與羊主編也愈來愈熟,在第一次見面之後,羊主編來信:「人生妙不可言,機緣總在未料處,把握時間開心寫作吧!有稿就傳來。」短短的幾句話,卻溫暖得令人融化。

如今已經退休的羊主編憶玫又說,「你的文筆很流暢,可以多寫的。」

我也就愈寫愈勤,連同早年的部落格,很快就累積了三百多篇文章。原本不在我人生規劃中的中文寫作,卻意外地開花結果,選了其中五十五篇有關旅美的散文,將近十一萬字,去年底出了第一本散文集《走過零下四十度》。

其間唐阿姨還在<因思鄉遇忘年之交>和<她在準備遠行>兩篇上報的文章中,替我置入行銷。虔誠天主教徒的唐阿姨,「早晨起床後,第一件事,祈禱感恩與求平安健康。」我是天主教輔仁大學校友,感謝天主,讓唐阿姨看到我的文章,把我當成忘年之交,在她的關懷之下,我的寫作之路走得更順,她是我的貴人。

去年再見面時,她不斷地輕拍著我的手背說,「真替你高興,這麼年輕就出書。」好像忘了我與周密同年,早就老大不小了,在她的眼中,我還是需要呵護的忘年之交。

(寄自美國馬里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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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年之交唐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