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克芳
受到北加州山火影響，一連數日，白晝因為濃煙蔽日，形成如科幻電影般詭譎的橙紅色天空。空污指數一再飆高。
我心裡惦記著多年來，隨四季更迭必定造訪的貝瑞安薩湖區山林（Lake Berryessa）。一待山火熄滅，煙塵散去，可以通行時，便迫不及待往山裡去。
十月初的北加州山林，迎接我的應當是「山遠峰峰碧」、「湖光倒影浸山青」，還有披著各式橙黃橘綠彩衫，風姿綽約的無邊林木。但只見滿目瘡痍、傷痕累累的褐黑色土地，懸垂在樹幹間氣若游絲的枝條，和被煙薰炙烤烙痕的樹葉。走在餘溫未散的土地上，忍不住想問，痛嗎？
子非草木，焉知草木之痛？
有一次幫遠行友人代為照顧家中數個盆栽。我按照朋友寫的指示，用量杯按日定量澆水，確實遵守每個盆栽放風日光浴的時間。但數日後，花葉懨懨無生氣。去電朋友，朋友說，它們想念我了，不必緊張。待她返家，親手照料，花葉又蓬勃盎然。朋友說，她知道每一個盆栽的吃水量都不一樣，幾時該曬太陽，曬多久也不同。如此悉心呵護的感情，自不是外人可比擬。朝夕相處，花草也感應出誰是憐香惜玉之人。
科學家根據連結在植物上電流圖表的曲線反應，看出當樹葉被利器劃過時，也有類似人類和其他動物一樣的疼痛反射，也有恐懼、痛苦和記憶。那麼當山火逼近時，它們也會吶喊，也會有逃生的慾望嗎？我們聽不到，無從知曉，但是一定有極為痛苦的過程。
研究也發現，受到外界刺激時，植物會產生一種激素，具有止痛和平息情緒的功能，進而將這些疼痛訊息傳給其他部位或同伴，轉換成應對災害的能力。如同動物面對危機時的保護防禦機制。
已有林務人員在劫後餘生的土地上，撒上草種，將稻草覆蓋其上，產生濕氣，培育新草。這將是一段漫長的復育過程。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青山是否不希望我見到它狼狽的面貌？但我仍會一如既往，四時拜訪。（寄自加州）
世界副刊 2020-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