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外
「葉奶奶不行了！」 本棱那日突接來電，熱血猛地湧向頭頂，立即和阿三一起風馳電掣般趕往老年中心急診室。
他們心中充滿自責。端午節前後活動多，忙得焦頭爛額，但怎麼也不該整整一周沒去探望葉奶奶。
十幾年前葉奶奶的兒子一家三口因車禍離世，若非阿三他們親人般的安慰與照料，這位痛不欲生的苦命老人恐早已追隨子女而去。
聽到趕來的阿三他們在床前低聲呼喚，老人奇跡般睜開了雙眼，被子上斷了食指的右手也微微顫抖，然後突然微微一笑，長舒了一口氣，重新慢慢合上了眼睛。
一直默默奉獻的葉奶奶素來受到所有華人的敬重，追悼會上幾百人為她送行，花籃輓聯擺滿大廳內外。
葬禮第二天，阿三便接到律師來電，方知葉奶奶留有遺囑。她將所有財產都捐給了華人活動中心，還給阿三他們留下一盤錄音帶和一個裝得滿滿的特大布袋。律師當即播放了那盤磁帶。
原來老人曾是一位鳳娘，即高級繡娘，在故鄉非常有名。像對兒子小時一樣，她年年端午都會為孫子親手縫製一雙五毒鞋，堅信不僅能驅趕五種毒蟲，更可以除邪避難。而兒子車禍正發生在端午節，偏偏那日他們出門時，葉奶奶匆忙間忘記給孫子換上五毒鞋。自此她萬般自責與悔恨，乃至生生砸斷右手食指，發誓再也不做刺繡。
然而，見阿三他們非親非故卻十幾年如一日關懷備至，她於是再次悔不當初。這次所悔，則是右手因自殘而技能盡失。於是她開始悄悄用左手練起製作五毒鞋。以她的觀點，端午節驅五毒起碼是在為孩子祈福辟邪，給孩子多一分保障、長輩便可多一分心寧，何樂而不為之呢？
就這樣，在養老院夜深人靜之時，她便用左手慢慢製作出一雙雙五毒鞋，而且將自創的繡品每種都製作了三雙。她建議起碼其中一雙可以留著讓後人學習仿製，其餘的可以換錢、也可送給華人子弟，總之隨便大家處置。
聽完錄音，律師將那大袋子解開，抖出一大堆五毒鞋，甚至還有十幾條五毒肚兜。蛇、蠍子、蜈蚣、壁虎、蟾蜍五種毒蟲躍然其上，色彩斑斕，散發著濃濃而又淳樸的中國民間文化的氣息。
大家默默將大袋子扛回來。細細商議之後，東西並未出售，而是辦了個小型紀念館，叫作「葉奶奶端午繡品展覽館」，連同葉奶奶的老花眼鏡、繡花用品都放了進去；墻上是葉奶奶一生的介紹，還有端午節傳說、五毒鞋解說、刺繡類別與等級等等的解說。「葉奶奶刺繡班」也隨之成立，每年端午都舉辦市集活動和五毒鞋製作競賽，大受小朋友和家長們的喜愛，從此和賽龍舟一起成為當地最受歡迎的活動之一。
葉奶奶和她的五毒鞋，就這樣成了大家心目中揮之不去的傳奇故事。
2024-08-01 人間福報（阿三在美）專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