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晨華

日前收到一封署名給兒子的信件。信封是 A4 大小,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還特別註明「Parents don’t open」,而筆跡是兒子的。我照了相,傳給在外地工作的兒子看,他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便允許我和外子拆開信件,並且用視訊一起看。

我們滿腹狐疑地打開後,裡面是一張折了數折、一般人高度的大張紙,攤開後,紙上有個鉛筆畫的全身人形圖。兒子看到信件開頭,和信末署名及時間,終於想起來。那是他十一年級結束前,英文課的老師要學生們寫一封給自己的信。老師將信件收集起來,在七年後寄出。

真佩服那位老師的巧思和用心。每一年都為學生保留七年後的回憶和夢想,七年後又將回憶和夢想寄還給學生,不知道她寄了多少年。在這數位社交媒體的時代,收到了七年前的實體信,著實令人驚喜感動。

為什麼選在七年後寄出?我想,如果五年可能短了點,才剛剛跨過二十一歲成年人的門檻;而十年又長了點,已經是不同的世代。另外在西方文化裡七是天使數字(Angel Number 7),上帝花七天創造天地,七有完成、美好、追求內心愉悅的意涵。十七歲到二十四歲的七年,經歷了種種成年人的洗禮過程,這也是老師給學生遲來的祝福與問候,但願別來無恙。

十七歲的青春,憧憬無限又滿心疑惑;躍躍欲試又裹足不前;陽光普照又陰霾暴雨;等不及要張帆遠揚,但又不知何處是彼岸。踩著風火輪在青春之路上奔馳前進,眼花撩亂,目不暇給。七年前的來信,彷彿是個小小煞車,七年後的自己,想要留住和追尋的是什麼?

當年想要留下的,而今早已船過水無痕,還是仍然深刻䥴刻在心底?想要追尋的,是否已經實現,或是在通往實現的道路上,還是仍在尋尋覓覓?

也許這正是老師的用意,藉此封信,審視更年輕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在匆忙趕路、不可逆的人生道路上,無法追回逝去的時光,但是停下腳步,回顧過往,調整前進的方向。二十四歲,來日方長。

兒子在他的信裡,著墨很多是他和幾位好友一起參加學校樂團,午休共餐聊天的歡樂時光。七年來他們仍然密切保持聯絡。十七歲那年尋得一生珍貴友誼,是他最大的成就。他並沒有提到未來的計畫和志願。我知道那年他還不知道自己未來方向,直到大學才找到人生的志趣所在。

我不曾寫信給自己,只有青春日記為證。十七歲困在聯考桎梧裡,有些夢想,但是不敢讓它們起飛;想要走向遠方,但是不知如何啟程。而今重新展讀,有幾分「今日重來白首,欲尋陳跡都迷」的惘然。

《世界副刊》 2021-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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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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