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中
退休後旅居華府，居家後院有一百多坪，雖不算大，有蘋果、櫻桃、桑樹等果樹，各種水果成熟時，是鳥雀覓食天堂。一年四季裡，紅雀、藍雀、啄木鳥、灰姑娘，飛過來飛過去，給寂靜的後院增添許多生氣。眾多鳥雀中，我最欣賞美洲紅雀，牠頭戴紅峨冠，身披紅羽衣，像一朵盛開的紅花，在後院濃綠樹叢中飛舞。
十月中，我和一隻紅雀結了一次緣，牠誤入了我後院的營帳，意外地被我捉到。用「捉」這個字不恰當，我是自然主義者，認為人與自然應和諧共處，人和鳥獸都有平等的生存權力。我捉到牠，是因牠自投羅網，飛進我的帳篷。
我在後院有個營帳，後院離左鄰右舍和前面馬路都遠，聽不到車聲人聲。經常在天高氣爽的午後，營帳裡泡一壺好茶，看一本好書，效法東晉詩人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在大自然裡，偷得浮生半日閑，享受後院的清靜。
那天晨起，書房落地窗看出去，看到營帳裡有一隻紅雀，營帳四周是密實的防蚊紗布，牠焦急的上下飛舞，怎麼飛都飛不出去。我想一探究竟，又怕牠受驚，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慢慢走出去。我越走近，牠越驚慌。進入營帳時，牠已嚇得躲在角落裡顫抖。
我心想，今天運氣真好，營帳變成大捕鳥籠，捕到一隻喜歡的紅雀，如果能養在鳥籠裡，每天觀賞，該有多好。想歸想，抓到牠也不容易，我有個撈魚的網子，應該能捉到牠，到儲藏室拿回撈魚網時，牠還瑟瑟的躲在營帳角落。雙手一揮，撈魚網迎頭把牠罩住，順勢一翻，牠已被困在網兜裡，只有掙扎時脫落的幾片羽毛在空中飄舞。我小心翼翼的伸手進去，將牠輕輕握住，手心感到牠的體溫，快速的心跳，發抖的身軀。
這是一隻美國東部常見的雄性北美紅雀，頭上有隆起的紅冠，雙翼及尾羽上有紅彩，頭到胸都是紅色，鳥喙圓錐形，透明珊瑚色，面部黑色，延伸到脖子處，像項鍊一樣圍著烏黑一圈，兩隻黑眼珠隱在其間。幾年前知名的手機遊戲—憤怒鳥(Angry Birds)即是以牠為原型設計，擬人化的動作，將紅雀表現的活靈活現，一時紅遍全球，深受大眾喜愛。牠全身通紅在鳥類中少有，紅色象徵熱情，容易吸引異性，有利種族繁衍。紅色又代表權力，牠的學名是Cardinalis，天主教會樞機主教(亦稱紅衣主教)的意思，因牠和位高權重的樞機主教一樣，穿的是紅袍，帶的是紅帽，而得名。
紅雀的主要食物是穀類、果實、和昆蟲。推測牠是沿著地面覓食，從營帳底下進去的。人會記得怎麼進怎麼出，鳥類沒記憶，進去只顧覓食，到了要出去時，早已忘卻來時路。
我手中握著紅雀，心頭天人交戰。留著，放走？真是兩難。一個聲音說：「留著吧！給牠買個漂亮鳥籠，供應充分的水和穀物，牠不愁吃喝，你也能欣賞牠的美麗，兩得其利，多好！」另個聲音說：「放了吧！鳥雀是屬於天空的，關在籠子裡，永遠不會快樂。應該把牠還給天空，讓自然的歸自然。」留下，放走，各有利弊，我思考再三，難以決定。
牠的未來命運，在我一念之間。我緩緩踏出營帳門，望向蔚藍天空，昂起頭，一揚手！看到因緣際會捉到的紅雀，展開雙翼，飛向天際，我心中悵然覺得可惜，又為牠重獲自由感到欣喜。
世界日報家園版 2021-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