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師

人一生的命運起起落落,有高潮有低潮,得意的時候容易過,失志的谷底最難熬。我很幸運,每次在跌落人生谷底時,總會遇見貴人,或指點迷津,或扶我一程。一生遇見的幾位貴人中,猶他州立大學的系主任瓊斯博士(Dr. Jones),我最感激。他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扶了我一把,幫我度過了難關。

1979年,我在台灣服完役,考過托福、GRE,拿到美國猶他州立大學電子系入學許可,買了機票,直奔學校。那時台灣還在農業時期,軍校畢業,軍官役十年退伍金只有新台幣四十萬,換成一萬美元,是申請學生簽證時的保證金,也是我帶來美國的學費和生活費。這筆錢在當時也不算少,但完全沒有想,萬一學業還未完成,錢用光了怎麼辦?

猶他州立大學是學季制,一年有四個學季,一個學季三個月,上課十周,休息兩周。我十月初入學,趕上秋季學季,一開學交了學費一千二,住宿費九百,加上伙食費,算算看一個學季至少要花三千元。這時候才想到,不得了!帶來錢不多,還沒畢業,一定花光。重新拾起十多年沒摸過的課本,應付課業壓力已很吃力,還要擔心經濟問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知道如果不快想辦法,到時候一定出問題。

開學幾個月後,熟悉了英語環境,也克服了讀書困境,來美國的第一學季,在辛苦中度過。一月份,過完年,冬季學季開始,又交了大筆學費住宿費,帶來的美元已耗近半。這情況不敢跟家裡講,留學生寫家信回台灣,都是報喜不報憂。千里之外,地球另一邊,提這種遇到的困境,只會增添家人擔憂,無助解決問題。

「你去找瓊斯試試看,說不定他有工讀機會。」正當我對未來的經濟困境一籌莫展之際,有一天,和我同時入學,台灣清華大學來的林同學對我說。

「你說的對。他是資深教授,又是系主任,我去找他。」林同學一句話,給我一線希望。

第二天下課,我鼓起勇氣,敲了瓊斯的辦公室門。

「請進!」隔著門窗玻璃,頭髮銀白、面色紅潤、穿件正式西裝的瓊斯,在辦公桌後抬起頭,向我揮揮手。上過他的課,他認識我。

「瓊斯博士,有件小事,想請你幫忙。」我站在他辦公桌前,諾諾的說。

「請講!我能幫的,一定盡量幫。」瓊斯一如往常在課堂一樣,說話溫文儒雅。

「想請你幫我找個工讀機會。」我把我的經濟困境,簡單扼要向他說了說,拜託他幫忙。

「這容易,大學部有助教空缺,我來幫你安排。」他是系主任,系裡的事他清楚。

「謝謝,太感謝了!」我一聽喜出望外,連連向他道謝。

瓊斯偏愛台灣來的學生,覺得我們刻苦耐勞,讀書認真,又有禮貌。沒過幾天,系助理伊旺小姐送來瓊斯幫我安排的課表。我被聘為助教,每週二、四兩天下午,每次四小時,瓊斯教大學部一年級基本電路,我帶實習,我在台灣教過職業學校電子科,帶電路實習不是問題。

那時猶他州立大學的鐘點費每小時五元,帶實習每月有一百多收入。重點是,當助教可交本地生的學費,每季只要兩百多元。學費省了大半,又有微薄收入,我基本上可自給自足,一直到次年春季拿到學位畢業,我銀行存款都沒有減少。這點錢讓我在畢業後,矽谷找到工作前,都沒有後顧之憂。

回想起來,這已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瓊斯博士,當年七十幾歲,如今應已辭世。我退休後寄居美東華府,去年買了一輛旅遊車,計劃從美東到美西繞一圈,來一趟美國縱橫遊。我要再去猶他州立大學,我的母校看看,也要獻上鮮花一束,在我生命裡的貴人—瓊斯博士的墳前。


世界日報家園版 2022年2月22日

我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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