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丹莉
很少有人喜歡常去郵局，我是例外，無論是寄婆婆衣物食品，還是給孫兒孫女寄玩具圖書，每每積到一小包，我就會往郵局跑。先生說，要寄給他們什麼，上網就可以直接寄，何必如此麻煩？他哪裡知道，這是我給收件人愛的禮物，一點一點的累積、裝箱、親自寄出才有意義，更何況，郵局就在海邊。
郵局離家開車不到三哩路，經過一條餐館、咖啡座、紀念品店林立的大街，向左轉彎，就會看到一個不起眼的褐色平房立在那兒。幾十年前剛搬來尋找郵局時，要不是它門口有兩個投郵筒，還真會錯過。
這郵局及裡面從業人員慢吞吞的古老步調，夾在四周熱鬧的觀光區中，我戲稱為摩登原始郵局。走出郵局，旁邊是一圃小園，我常常驚訝於它的時令性，春夏秋冬，永遠那麼適時地展現著當季花草。難道是郵局有位綠手指員工？好久以後，我才注意到園中插有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感謝當地園藝學會義工們的愛心維護。
從小園再往前面走不到五百公尺，穿過一條鐵軌，就會看到大海。踏上一片比海岸線略高的草坪，草坪旁蘆花茫茫、椰樹輕搖，三五步就設有觀海木椅，幾乎每個木椅上都會有一小塊銅牌，上刻某某人捐贈。常和先生坐在椅上望海，聽海哭海笑的聲音。
我也喜歡穿過草坪往下，走到海灘上去，踩著被日頭照曬的暖洋洋細沙，海鷗悠閒立在沙裡，海水拍岸，有時是輕輕柔柔的嘆息，有時又浪濤滾滾，如煮沸了的餃子水。海風拂面，帶來海水特有鹹鹹氣味；弄潮衝浪的人們在海浪中忽隱忽現，每當火車經過，隆隆氣笛聲突然響起，受驚的海鳥會展開翅膀，應付地表示一下牠們的驚嚇。
這片海的彼岸是我原生的家鄉，我住那兒的時候對它並沒有上心。高中暑假的海上戰鬥營、福隆金山海水浴場、野柳基隆……，年少輕狂的貪玩歲月，海對我來說就是一片浩瀚無涯的層層波浪。如今在太平洋這頭濱海小鎮住了三十幾年，對這片海竟然產生愈來愈多的情感，欣賞記掛著它千變萬化的顏容和退潮時的寂寞沙洲。
尤其是過去疫情禁足的一年裡，海邊散步成為我一個重要的告解。週間日海邊人少，我可以脫下口罩在沙灘上盡情快走，無論是白天太陽照射的晶亮海水閃爍，或是斜暉裡萬彩的長日將盡，大海，是生命中永不遷移、永不離棄的故鄉。我常常在水光瀲灩中，看到音符跳出水面，此起彼落奏著人生交響曲樂。
深不可測的大海，原始而神秘，幽幽地和我對話，我可以將心中一股腦的煩憂全部向它傾吐。經大海洗滌過的心靈，純淨舒暢無比。
面對大海，不得不感覺到人的渺小，我們只不過是莽莽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點，赤壁賦中不也嘆道：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潮起潮落，人生幾何，能在生活中擁有這一片大海，心情裡的起伏和沉重，也算是有了一個安身立命之處。
家園小品 2021-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