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師

流浪貓阿花本來不是流浪貓,是家貓,巷口轉角那家白太太養的,白太太退休獨居,喜歡貓,養了十多隻,社安局每月發的退休金大部分都花在貓身上。

有天傍晚,「哇嗚!哇嗚!」刺耳的急救車喇叭聲由遠而近,最後停在白太太家門口,兩個救護員推著擔架床,把她從屋裡推出來,推上車,「哇嗚!哇嗚!」急救車又疾駛而去。這樣的場景出現多次,但那次,白太太就沒再回來。

幾個月後,白太太的房子被拍賣,那十多隻她疼愛有加、視如己出的貓頓失所依,只好各奔東西,不知所終。唯有阿花,思念舊主,不忍驟離,還常徘迴在附近。阿花失去主人,如同日本武士失去領主成了浪人一樣,成了流浪貓,但牠仍能堅強地活下去。

雖然淪為流浪貓,阿花有志氣,以打獵為生,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那段時間經常看到阿花在居家近旁遊蕩,有時在路邊,有時在後院。白太太走後,牠曾被人用棍子追打過,被頑童用彈弓射過,領悟到人並不都跟白太太一樣有愛心,牠最大的天敵是人類。於是牠對人提高警覺,看見有人靠近,會先停下腳步,蹲低身子,觀察情況,一看苗頭不對,「呼!」地一下,或竄到隔壁肥仔家或隱入樹叢中。

我和阿花結緣,源自於牠寄居我家那段期間。既是流浪貓,應以天為幕,地為席,八荒為庭衢,為何要居住在我家後院陽台下?原因很簡單,牠懷孕了,急著安個窩生兒育女。我家後院陽台下最適合,陽台高不過兩尺,底下遮風避雨,安全隱密。那段時間,我在綠屋看書寫作,牠在後院不時出沒,經常相見,互不妨礙。 

阿花身上黑白兩色,白天能看見,入夜融入黑暗,可偽裝欺敵,是天生獵手。從書房的落地窗,我見識過他打獵的靈活身手。

有天傍晚,不知從哪冒出來一隻小灰兔,一蹦一蹦跳進入後院,進了阿花的狩獵圈。小灰兔不知命在旦夕,還眨著大眼睛悠閒地啃著青草。牠一進後院,我看到了,阿花也看到了,牠從陽台下慢慢爬出來,壓低著身子,匍匐前進,向小兔靠近,突地一躍而起,撲向獵物,小灰兔被阿花壓住,接著被叼著脖子,拖進樹叢深處。看到弱肉強食這一幕,覺得自然法則殘忍。

有天和老伴在陽台聊天。「噓,別出聲!」她忽然食指豎在嘴上,向我示意。「什麼事?」我問。「你聽!」「聽什麼?」我年紀大耳背,聲音小,聽不清。「小貓的喵喵叫聲!」她靠近我耳朵旁說。「牠生啦!」我輕聲問。「生啦!還不只一隻。估計生幾天了,貓娃開眼就要三五天,現在都能喵喵叫了。」老伴說。

那段日子常見阿花忙進忙出,給牠新生的幾隻小貓咪張羅食物,也常聽見小貓咪細弱的「喵…喵…」聲。沒多久,小貓咪逐漸長大,很快和阿花學會了打獵本領後一一離去。沒隔多久阿花也離去,重回牠無拘無束的流浪生涯。陽台下,貓去窩空,回復往日清淨。 世間萬物緣深緣淺各有定數。我那陽台底下,能提供阿花一季養兒育女之處,相互有些緣分。阿花從原來靠白太太過日子,一朝頓失所依,仍能自食其力,不求人,靠自己。比起一些終日遊手好閒,好吃懶做的人,更有其崇高的生命意義。

《世界日報家園小品》2020-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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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貓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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