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遙崤
從前在台灣讀書的孩子，絕大多數都是乖乖牌，上課用心聽講，放學做好作業，一心要得到好成績能考上有名的大學，然後畢業出國留學拿碩士、博士以光宗耀祖，這個模式被大家遵循了許多年。
可是一樣米養百種人，無論男生女生，每個班級總有兩三個調皮搗蛋的傢伙，讓老師們及訓導處頭痛不已，往好的地方講這些人會给班上帶來笑聲，當然壞的是他們擾亂了上課的次序，影響了大家學習的效果。
我中學初、高中六年讀的是台北的師大附中，附中由於第二任黃校長建立和倡導的開明校風，比其他的學校都要開放許多，也就是說調皮的學生比比皆是。 我們班上最會擾亂秩序的是坐第一排的陳小鴨, 和最後一排的高個子菜包。 兩人一高一矮, 一前一後, 輪流地一唱一和接老師的口, 常引起全班大笑。 還加上另外一個高個子許胖, 此君說起笑話來面不改色, 真是一位「冷面殺手」。
班上大多數口語不是學老師們的鄉音, 就是他們三個人發明的。 例如「N差」, 「N久」, 「N佳」, 之類。 N在代數裡代表一個的方程式高次方, 數目不定, 還有級数總是用 「1，2，3，‧‧‧n」代表。 N可以是8, 也可以是35, 因此「N怒」就是「非常怒」,「N個」就是「許多個」的意思。 在我們之前好像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說法, 以後在台灣就常常聽到, 甚至在對岸大陸現在也很流行, 不知道是否從本班口中傳出去的。「灑妞」是瀟灑的妞兒, 也就是美女的意思, 這句口語好像沒有在台灣流行起來。 還有「有體力」是代表有興趣或高興的意思, 如打牌「打出體力」, 看電影「看出體力」, 以及「體力全光」都是這個意思。
至於學老師們的鄉音轉換成口語的則不勝枚舉, 在此只講兩個例子。 初二時師大有一位實習老師來教英文, 課文是伊索寓言裡的故事, 講一隻羊站在岩石上, 下面有一隻狼想騙羊下來把牠吃掉。 原文是：「He wanted the goat down, for dinner」。 這位湖南鄉音極重的實習老師解釋說： “這個wolf想要這個goat下來, 把牠奇 (吃) 一頓。” 以後「奇一頓」就成為「打牙祭」的同義語。 初三時教國文的代課老師 (名字記不清了) 湖南口音也極重, 在講「祭歐陽文忠公文」一課時, 將「歐陽修」唸成「鳥陽修」, 以後「鳥陽」就代表「死亡」了。
雖然班上搗蛋鬼不只一個, 奇怪的是訓導處好像對蔡許二君不太理睬, 一出狀況都是抓陳小鴨去訓導處報到, 不知道是不是柿子撿軟的吃。 其實他們引全班發笑也不是沒有好處, 在上一些枯燥的課時調濟一下氣氛, 還是有增進學習的功用。 還有學校規定要寫「週記」, 由導師批閱, 不外是讀書心得, 一週大事, 生活感想之類, 毫無創意可言。 陳小鴨就領頭寫一些奇文怪語, 例如把「Time is money, money is hard to earn」 改為「Time is monkey, monkey is hard to capture」, 很能引起共鳴。 另如: 「孟子see梁惠King, King曰, old man不遠千里to come, 亦將有利於吾country乎」? 然而導師葉先生，綽號葉子，也從不生氣, 這樣的週記發還時通常只是一個「閱」字。 當然那些好學生們還是老老實實地按規矩寫的。
葉子先生一副好脾氣，對大家毫無火氣，聽說他在抗戰時受過日本憲兵隊的酷刑, 練就了一身忍功, 我們鍥而不捨地嘗試要「激怒葉子」都不成功。 雖然他忍耐功夫極深, 終究還是由陳小鴨達成激怒他的任務。 高三開學第一天選一年一度的學生幹部, 不知為什麼同學們選他出任「風紀股長」, 風紀股長的職責是點名, 記錄曠課、遲到、和早退。 選舉完畢後他就走上講台發表鳴謝當選感言, 然後宣佈大家都是高三生了, 應該有自主的能力, 所以本股長今年全年不點名。 葉子先生聽了臉色大變, 居然怒氣沖沖地抓住陳小鴨的手要帶他去訓導處, 走到半路葉子先生火氣已消, 放他回了教室, 如此的自制力真讓人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有了這次激怒葉子成功的記錄, 陳小鴨在班上的聲望大增, 好笑的是班上的才子袁君, 幾乎每次早上升旗典禮時都是以跑百米的速度趕到隊伍裡, 因此常常被記遲到。 結果由於陳小鴨不點名, 第一學期末了班上人人「全勤」。 黃校長第二學期開學發獎狀由袁君代表全校領取 (因為袁君的尊翁是家長會會長) 。 他回家後, 家人都奇怪他居然會全勤, 這也成為笑談之一。
夜路走多了總有一天會遇到鬼, 高三下學期過了一大半時終於發生了大事。 同學們雖然常常溜課, 還是偶而會「神秘出現」一下, 不料有一位姓黃的同學乾脆在電信局找到一份工作, 不來上學了。 有一天有幾位老師在閒談, 說到好久沒有看到這位黃同學, 不知他是否生病或休學了。 剛好訓導主任「人皮」經過聽到, 一查記錄發現他並無曠課, 後來仔細調查才知道事實真相, 這下「代誌大條」了。 事情鬧到黃校長那裡, 據了解本來要把他們兩人退學的, 後來幸好有同學的家長說項, 只把兩人每人記了兩大過兩小過,「留校察看」而已！
這些陳年往事在老同學們聚會時，還是常常被搬出來，大家也都毫無例外地大笑一番。 想來能同學一場的確是極大的緣份，大概無論何人都心有戚戚焉吧！
2022年1月於拉斯維加斯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 01/19/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