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中
對面鄰居菲力浦是美國退伍軍人，也是個典型的美國白人，古道熱腸又好管閒事。記得剛搬來時，他問我從哪裡來？我說我從台灣來。他一聽就來勁了，台灣，你知不知道有個CCK空軍基地？我當然知道，我家住在台中西區，中學時，CCK(清泉崗)的美軍戰機，經常天還沒亮，一隊接一隊飛往越南支援越戰，一直要到夜晚才飛回來，我記憶太深刻了。
他引起我的好奇。
「你怎麼知道CCK的？」我問。
「當年我支援越戰，駐紮那裏一年多，直到有一天在北越上空被飛彈打下來，關在河內美軍戰俘營三年，越戰結束才被釋放回來。」
原來他是參加過越戰的美國空軍駕駛員，曾駐紮在CCK，我那時就住在鄰近，數十年後，能和菲力浦在美國做鄰居，真是個奇異的緣分。
秋季有天傍晚，我和飛利浦一如往常在門口聊天，老遠看見一隻鹿媽媽帶著兩隻小鹿，順著巷子一面啃著路邊綠葉，一面走過來。美東白尾鹿多，都在附近的小公園，很少在我們社區出沒。
「哇！好幾隻鹿。鹿肉是野味耶。 」老中腦子裡想的都是吃。
「你喜歡吃鹿肉？喜歡鹿肩，還是鹿腿？」老美稱鹿前腿是鹿肩，我第一次聽說。
「鹿肩鹿腿，我都沒吃過，哪種好吃？」
「我周末去看我弟弟，鹿肩鹿腿都給你帶些。哪種好吃，吃了你自己說。」
他弟弟住在西維州查理斯鎮一棟靠溪邊的的獨棟住宅，那裡一年四季有浣熊、狐狸、小狼等，各種動物出沒，最多的是一群一群的北美白尾鹿。政府規定，一年只有秋天狩獵季可打鹿，每年他們總要獵個五六隻。
聊天，說過就忘了。哪知禮拜天傍晚，他把他的小皮卡停在我家車道，打開後面一個冰桶，拿出一大一小兩大塊鹿肉。
「昨天我和我弟在他家後院打的，大的是鹿腿，小的是鹿肩，送給你。」
「哇！這麼多，太好了。」我一陣驚喜。
問題來了，鹿肉這麼多，我和老妻倆人，多久才能吃得完？
「你不是愛熱鬧，愛請客。辦個派對，把你的好友都請來，全鹿宴，一次就吃完。」老婆說。
「這是個辦法。可是中國菜好像沒有鹿肉，不知道怎麼做？」
「這簡單，當一般肉類處理就行了。」老婆明智。
「說的對。三杯雞做成三杯鹿、沙茶牛肉改成沙茶鹿肉、蒸兩籠韭菜鹿肉包子、再來個香菇鹿肉湯，有菜有湯，全是鹿肉，有創意吧！」
「好是好，誰來做？」
「我來做包子，妳三杯雞做得好，來做三杯鹿。其他，我請老夏早點來幫忙，他懂廚藝，你說要什麼，他一定能料理。」
「別忘了請菲力浦！」
「那當然。讓他嘗嘗中國料理，也謝謝他的鹿肉。」
美國每家都有得吃，請客不容易。那天聽說是野味，又是全鹿宴，出席率高，來個八位老友，加上飛利浦和他老婆，正好湊一桌。
「這是什麼？從沒吃過。」菲力浦在台灣待過，會用筷子，用筷子指著沙茶鹿肉問。
「沙茶鹿肉。沙茶，美國沒有，好不好吃。」
「太好吃了。我們每年打的鹿只會燒烤，沒想到鹿肉有這麼多做法，每種都好吃。中國菜真好吃！」他吃的讚口不絕。
菲力浦如果知道中國菜沒鹿肉料理，三杯鹿是台菜三杯雞的作法，沙茶是東南亞沙嗲經潮汕人帶到台灣的，全鹿宴都是我和老婆的創意，一定萬分訝異。那天的全鹿宴，配上幾瓶好酒，每個人都吃的盡興。臨走，我還給菲力浦包了一盒鹿肉包子帶回去。
人和人相遇都是緣分，「緣至則聚，緣盡則散」。第二年，菲力浦老婆退休，兩人搬到西維州他弟弟家附近，稍後還有互訪，慢慢失了聯絡。菲力浦搬走了，沒了鹿肩和鹿腿，全鹿宴無緣再續，野味鹿肉只能留在記憶裡。
世界日報家園版 2022年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