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則韞

作者和吳玲瑤 (攝於1997.4.19)

在上世紀九О年代初,摯友吳玲瑤大名即已如雷貫耳,對她作品中那獨特的筆調與風格留下深刻印象,偶爾拙文與她大作并排在報紙同一版面,頓感與有榮焉,後來同版次數多了,對這位「版面鄰居」有一睹芳容的渴望,類似以前的筆友和現代的網交有異曲同功之處,她的名字令我聯想到「玲瓏有致,瓊瑤璀璨」。

一九九七年四月十九日玲瑤翩然而來,蒞臨美國華府作協演講,題目是《幽默男女》,因爲期待已久,日子越來越近,我的好奇心漲到坐立難安的地步,我的腦裏充滿粉絲見偶像的場景想像。

那天我走進會場,作協財務官分派我一個任務,看好會場邊展覽的書籍,我背著手望一圈會場,一位個兒嬌小,身穿黑色褲裝,領子滾白邊的女士遞過來一張名片,含笑自我介紹:「我是吳玲瑤。」我驚喜回答:「我是龔則韞。」她立刻説:「我們是鄰居。」我對她翹起大拇指:「唷,好記性!」

她和我從此由「紙上鄰居」變成朋友。我望著她近視眼鏡後面的大眼睛,閃啊閃地像天上掉下來的大星星,耳聞那清脆響亮的哈哈笑,不僅人如其名,也是人如其文,可愛、風趣、詼諧、調侃,聼她説話,不會寂寞,她細緻入微觀察種種生命跡象,再娓娓道來。

那次演講《幽默男女》,正如她的文章風格,做正副比較,從愛情觀討論到婚姻觀,會場聽衆不時被她的如珠妙語逗得捧腹大笑,氣氛十分溫馨,萬分熱烈。她説以前的愛情觀是「愛在心頭口難開,天長地久長相守,還要生死必相隨。」今日的愛情觀則是「愛在無心口亂開,曾經愛過又何必擁有。」瀟灑得像好萊塢電影!

她説「男人結婚靠勇氣,女人結婚靠運氣。」 「婚前是王子和公主;婚後是禿子和胖女人。」「下了班的丈夫眼睛只看報紙、電視、電腦、手機,對隨侍在側的賢妻蜜糖甜心視若無睹,」臺下的女聽衆點頭不已,男聽衆則頻頻嘆息。因此妻子說你不瞭解我,丈夫問妳到底要什麽?男女頭腦邏輯思維大相逥異,只能存異求同守住婚姻。

由於社會有莫名雙重標準,女人鍾情氣氛,燭光晚餐的菜單終生保存,男人則收藏賬單,記的是那頓大餐花費開銷的天文數字,大嘆浪費的敗家娘。女人失足千古恨、慚愧悔恨,男人外遇犯錯是風流倜儻、浪子回頭金不換,玲瑤說:「欣賞古典美人説到婚姻觀,玲瑤有一個美滿婚姻,她的先生陳博士有學歷,創業成功,又是作家,她一向是家庭第一、寫作第二、公益第三。生活中愛情和麵包各占一半,夫婦鶼鰈情深、神仙眷侶,陳博士以一首詩送給夫人:「五湖四海我何幸,千山萬水有妳同行。」此詩爲證。

散文大師琦君稱讚玲瑤:「聰慧而不矯情,筆下揮灑自如見真情。」她出版了五十六本書,都是幽默小品,著作等身,很了不起。

以「一周大事」爆紅的周腓力說:「不喜風景喜看人,具幽默感,好奇心重,本性很傳統,熱心公益,出錢出力在所不惜。」據説她是財務管理高手,家庭經濟做的風生水起,萬分出色,出手大方,去開作協年會時,個個文友都收到她的禮物,她是一位阿沙力不求回報的女人。

她和我是同鄉,人不親土親,有緣相見,立刻交情膨脹。我去北加州開會出差,會後留幾日探望親人,也給她打電話說家常,她熱情依舊,開車帶我外出餐敘兜風,説得最多的就是海外女作協的内幕隱情,她直爽健談,精緻的妝容髮型和時髦的衣著搭配,伴著嘩啦啦笑聲和慧黠的眼神,我都聽得津津有味,日後轉化成我處理辦公室裏人事糾紛的模型。她好公益服務社團,也鼓勵我多出來回饋社會,我總是慚愧回説等我退休就會以她為榜樣到醫院和養老院做志工。

我平日與她有微信、line、電郵來往,一有新作發表,立刻彼此轉發切磋指教。五月二十八日是我們最後的微信和line,此後她音訊全無,她在世界副刊的專欄也銷聲匿跡。我心中惴惴不安,可是我正好準備要赴英國牛津演講開會,並申請下年度的科研計劃經費,於是捂下不安,做一隻鴕鳥,緊鑼密鼓專心做「自己的大事」,七月三十日她的先生通知海外女作協她在七月十五日仙逝的消息,方知她大限之日正是我飛去英國之時,我仿佛看到她出現在我面前,笑眯眯地向我揮手再見,還是年輕漂亮矯健如昔。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唐李白詩)我放下手頭的工作,低頭靜靜爲她禱告,老鄉,安息主懷,不再有世間的病痛和紛擾,快樂去吧,我永遠的摯友!


【台北文訊】 第458期 114-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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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為過客 – 憶吳玲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