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丹莉
二○一九年秋末，瑞史又從另一次郵輪旅行歸來。自從她退休以後，和老伴不知去過了多少次郵輪旅行，環遊世界享受人生。她很會上網找各種旅行折扣，看到一些最後一分鐘飛機、郵輪大減價之後，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和先生拎著行李就走，令大家羨慕不已。
這次回來和她通電話，她說她在船上大啖美食，不但沒有胖反而瘦了許多，只是肚子變得好大。我一向羨慕她吃不胖的身材，嬌小玲瓏穿什麼衣服都好看，沒想到二○二○年初她身體檢查時，竟被診斷出卵巢癌四期，腹中有一個如葡萄柚般大小的瘤，自此多次求醫，展開了一連串的治療。
三十幾年前搬來聖地牙哥不久，在朋友家中初識瑞史，大家孩子年齡差不多，住得不遠，又都是來自台灣，很快就熟了起來。瑞史夫婦鶼鰈情深，她先生是有名的體貼又手巧，還會拉一手優美的小提琴。
記得他們有次搬家請客，大家驚嘆著新居從廚房地板到窗簾縫製，都是她先生的傑作，瑞史說她只管上班就好，被先生捧在手心竉愛著。後來知道他們早在瑞史高中時就認識了，他是她哥哥的同學也是她的家教，姻緣前生註定。
瑞史聲音清晰柔美又健談，和她煲起電話粥起碼一小時以上。她見多識廣心地善良，也非常會烘焙糕點，每次大夥聚餐，無論是在餐館或者是在朋友家，她都會帶一些好吃又不容易做的飯後甜點，像牛軋糖、雞蛋糕等等，我們會笑說，因為她怎麼吃都不胖，專門來害大家。
她做的格子鬆餅餅乾無人能出其右，我家先生尤其愛吃。我曾經向她要過食譜，發現做之不易，不但需要一個特殊壓餅機，還得要極有耐心，才會保證每塊烤出的酥脆平均。有次知道先生不舒服，她做了一大盒送來：「給他多吃點開心」，她輕描淡寫地說。
瑞史發現生病以後沒有多久，新冠疫情開始在美國肆虐，只有在電話中關心她的病情。她一開始精神不錯，心情也樂觀，希望接受化療後可以控制住病情。「卵巢癌比較麻煩，但是為了老伴，我總得試試啊！」每次療程以後，瑞史胃口不好，手腳發麻，前前後後勇敢地做了三個療程十多次的化療，但都失敗。在一次次電話電郵中，心疼著她吃不下睡不著全身疼痛的苦，除了每天替她禱告，那種愛莫能助的無奈，啃噬著每位惦記她朋友們的心。
兩個多月前去她家送一些輕食，快到時才打電話告知：東西放在門口就走。她還是趕到了門邊，戴著口罩、帽子，挺著孱弱的身軀向我揮手依依。我匆匆匆奔回車上，久久不能自已。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今午正在聽王菲唱的「紅豆」時，噩耗傳來，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仍忍不住大慟。「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是的，我們都會有那麼一天，只是早走晚走。
誠如她先生在通知上所説，瑞史是一位最勇敢的生命鬥士。現在仗打完了，她從病痛中解脫，要在天上好好安息了。也願一直盡心盡力照顧她到最後的先生節哀。
世界日報家園小品 2021-0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