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外
老龐去世了！
從醫學院老班長那裡得知此事，阿三的心猛然一沉，鼻酸眼澀，腦海裡立即浮現當年老龐伸出的那兩條瘦瘦的臂膀，讓大家輪流在他手上胳膊上練習針灸的場景。
他在全班最窮，破衣爛衫，但無論老師還是同學，都尊他「老龐」。
據說畢業後這幾十年，作為高級心血管專家，他頂住了多方壓力和阻力，搶救回來許多已認定必死的病人。
阿三信。
阿三動用了辛苦兩年存下的全部假期，緊急跑簽證、交接工作、處理家中事宜，緊急買機票，最終總算風塵僕僕及時回國，出現在追悼會上。
可他的突然出現引起的震動，遠比不上同時發生在肅穆追悼會場的一場風波。
一個十來歲男孩突然衝進場內，搬起棺木旁的兩個花盆，一臂夾住一個便要跑，被幾個成年人拚命攔下了。讓阿三格外驚訝的，是掛滿輓聯的花海中群芳朵朵，只是那男孩要搶走的，是已乾涸了的兩叢枯瓣。
男孩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
老班長把花盆重新放回沉睡似的老龐兩側，之後重新走回阿三身邊，噙著淚花說：「那是老龐的孫子。那兩盆是牡丹花，老龐的最愛。」
阿三滿腹疑問未及開口，老班長突然問他道：「你知道花有靈、通人性嗎？」
沒等阿三回答，他已又接著說道：「老龐只養了這兩盆花，真是年年盛開、美豔驚人。但他換工作後常要出差。第一次走十來天，滿滿的花苞居然一朵也沒開，卻在他返回的當晚，齊刷刷全部同時開放。我正好去他家取材料，親眼目睹！問題在於那次的發生並非偶然，而是以後次次如此──他在則花興，他走則花衰。每次他出差回來我們都去看花，次次應驗。可自他患上腸癌，只要住院，這兩盆花便同時萎頓。最不可思議的是最後一次住院，治療、手術、搶救，老龐再也沒出院。最後一周我們把花送到了病房，當天居然長出兩個花苞！可最後眼看老龐不行了，也眼看這兩盆花同時枯萎。他去世的那一刻，花枝就徹底──死了！」老班長埋頭掩面低沉地說：「它們比我們更疼老龐。花，有靈啊！」
阿三的雙眼也模糊了。
「老龐的這孫子最像老龐，對花也仔細，爺倆關係也最好,。」老班長繼續說：「可誰知今天這孩子會這麼一鬧。」
阿三抬頭看向那孩子，驚訝地發現他正直直向老班長走來。到眼前剛想跪下，被老班長及時扶住。只聽他對老班長哀求道：「奶奶說要經過您同意。我只想拿那兩盆花。覺得還有一絲綠色，能救活。」停了一下他又補充道：「花有靈。爺爺的靈在花裡呢。」
他沒再哭。
周圍的人卻都哭了。
他終於把花帶了回去。
一年後老班長又來電，告訴阿三：「花真活了，和以前一樣健康一樣美。」
「花有靈。」他說。
人間福報（阿三在美）專欄小說 11/9/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