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瑛
世界盡頭的火地群島
兩度履足阿根廷的烏蘇懷亞（Ushuaia），無論是照面或告別，她的容貌身影總是絕美無匹，令人難忘。
2017年11月初次造訪烏蘇懷亞，我們搭上號稱「世界盡頭」的火車穿越山谷，一邊是崇偉連綿的積雪山脈，一邊是青翠鋪地，野花如星的草甸，清澈小溪奔流其間，偶而出現或馳騁，或食草的馬群。縱目四顧的乘客，幾乎要羨慕起當年在這裡伐木和修建鐵道的重刑犯了。火車抵達終點，下來換乘大巴去到一泓深沉蘊藉的寶藍前，對岸雪山皚皚，腳下白浪輕拍碎石，發出柔和的吟唱，岸邊的松樹老幹蒼勁，枝枒交錯出一條黛綠色的小徑。天堂，應該就是火地島國家公園的光景吧！
回到郵輪上，傍晚在餐廳用膳，我猛一回頭，但見三層樓般挑高的一面玻璃牆外，兩座巍峨的青山，戴著皎白的雪帽，俯瞰著船內的芸芸眾生，目送著正在掉頭準備啟航的郵輪離去。山如此壯美肅穆，在心版刻下久久不滅的一幅印象。
2023年1月再訪烏蘇懷亞，略過了「世界盡頭」的火車，遊覽車直攻火地島國家公園，依然幽靜秀逸，但晴雨無定，隨時翻臉的天氣不免令人懊惱。煙雨濛朧中回到烏蘇懷亞。未久天竟放晴，藍天如洗，漫步郵輪頂層甲板，驚見烏蘇懷亞背倚的馬修山脈，峰頂竟然飄忽著一捲捲如煙似霧。如夢似幻的薄雪，仙氣氤氳。而一道拔岸崛起的彩虹，正跨越著半個烏蘇懷亞小城和她前面的海灣。
此次搭乘的郵輪餐廳沒有大玻璃牆，無法複製多年前那懷念不已的離別美景。晚餐後又上頂層甲板，郵輪已然啟航，回眺烏蘇懷亞，天哪，我不禁驚呼起來，只見暮色中的山巒趨於黯淡，山腳下卻跌碎了一地晶瑩熠熠的鑽石，閃爍炫目。
別了，烏蘇懷亞，感謝你再度給我終身難忘的離別印象。
烏蘇懷亞位於火地群島(Tierra del Fuego ) 中最大的一座島嶼上。大島面積四萬八千平方公里，在南美洲西南方，西邊隔著麥哲倫海峽與南美大陸相望，南部瀕臨比格爾海道(Beagle Channel)。分別隸屬於智利與阿根廷。人口八萬的烏蘇懷亞位於大島南部，號稱是世界最南的城市。
1520年，葡萄牙航海家麥哲倫(Ferdinand Magellan，1480－1521）航經大島，見到岸上土著燃火產生的煙，稱之為「煙地」，隨後改名「火地」。當時，麥哲倫以為火地群島就是地球上最南端的陸地。後來的英國航海家德瑞克(Sir Francis Drake ，1540–1596) ，才發現火地島之南，隔著浩瀚海洋，更有蒼茫大地存在，即今人所稱的南極洲。
烏蘇懷亞地處偏遠，採陸路前往阿根廷本土需翻越安地斯山脈，昔日阿國政府將重刑犯流放至此伐木，今天它的重要功能是為前往南極的船隻提供補給。
引起戰爭的天堂福克蘭
郵輪從洪荒的南極回歸塵寰，沿著南美洲東岸朝北走，停留的第一站史坦利(Stanley)，是大名鼎鼎的福克蘭群島之首府。
福克蘭群島孤懸於阿根廷外海的南大西洋上，面積四千七百平方公里，只有三千多居民，可謂人煙稀少；它名馳遐邇，乃是1982年阿根廷和英國在此開戰，遠道而來的英軍保住了這片海外領土。戰敗的阿根廷人徒呼負負，仍然稱呼群島為馬維納斯(Islas Malvinas )。
絕大多數的福克蘭公民因係英國移民後代，在2013年的公投中表達了希望留在英國的決定。一踏上史坦利的碼頭，立刻聽到英國腔的英語在招呼遊客，彷彿提醒我們雖然置身南美，福克蘭卻屬於英國。
在碼頭找到前往吉普賽小灣(Gypsy Cove)的大巴，付了來回二十美元的車資。一路上只見荒草遍布的平原上零星挺立著低矮簡單的平房，在強勁的野風下顯得極為謙卑。約莫十來分鐘後抵達終點站，一下車即見到弧形的約克海灣，雪白的沙灘懷抱著翡翠般的海水，眾人不由驚嘆﹕「好一位麗色嫵媚的遺世佳人！」
遠處沙灘上有三個直立的身影，我興奮大叫﹕「企鵝！企鵝！」朋友糾正我該配新眼鏡了﹕「是人啦！」欣賞企鵝是我們來約克灣的主要目標，可解說牌指出，遊客得在沙灘上步行四十餘分鐘，繞到約克灣的另一邊，才能近身看到大群企鵝。幸好走在白糖般的細沙上，左邊見到海鷗此起彼落掠過白浪，右邊連綿的沙丘上長著起舞於風中的草叢，相當賞心悅目。繞過約克灣的盡頭右轉，續走兩百米左右，哇！夢寐以求的企鵝就在眼前的沙灘上。
最先看到的是一群群國王企鵝(King penguin)，在企鵝中身高僅次於帝王企鵝(Emperor penguin)，高約70至100公分，下喙、後腦和頸根有少許鮮豔的橘色。牠們從人類身旁走過，抬頭挺胸，氣宇軒昂，絲毫不顯畏懼之色，不愧是企鵝中的王族。
再往前走百米左右，棲息著數以百計的異教徒企鵝(Gentoo penguin) 。異教徒企鵝高約51至90公分，成年與未成年的差別在於前者頭頂有白色花紋，狀如葡萄牙語中的異教徒頭巾。那些異教徒企鵝絕大多數或立或臥於岸上，僅有少數幾隻步入海裡稍游片刻，旋即回到岸上。根據一旁警衛的說法，牠們正在換羽，不耐海水低溫。那幾隻在岸上和海水間跑來跑去的企鵝，像弄潮的孩童，發出既興奮又害怕的聲音，可愛的模樣融化了每一位遊客的心。難怪郵輪的工作人員告訴大家，曾經有人把一隻企鵝偷回到船上，準備帶回家當寵物。
依依不捨地告別這些意態趣妙的企鵝走回到巴士站，前方另有步道去看麥哲倫企鵝(Magellanic penguin)。步道位於丘陵上，狹窄而起伏，兩旁不是亂石嶙峋，就是被強風欺壓得東倒西歪的灌木和草叢，草裡面可能躲著一隻正在孵蛋的麥哲倫企鵝。這種企鵝體積嬌小，高約70公分，頭上有一道白環，前胸到兩腿側有一條黑色寬帶。牠們聚居於懸崖下的一處沙灘，面對著吉普賽小灣(Gypsy Cove)，遊客只能遠觀。可喜的是，我們佇立於懸崖上，看到下方海水裡有一群群殺人鯨(orca 或killer whale)。牠們是世界上食量最大的動物，甚至吞食其他鯨類的幼兒，但載浮載沉於碧翠海水裡的黑白身影十分優雅，待牠們游出視線，我們的心頭仍漾滿了悸動。
沿步道一直前行，路邊立著一尊昔日防禦外敵的銅砲，寂寞地面對著海灣，空氣裡已了無硝煙。
傍晚郵輪離開史坦利，我們倚欄眺望，看到早上走過的約克灣，企鵝小小的身影仍佈滿海灘，可身旁沒了拍照的人類，景色格外清麗脫俗。郵輪離去，福克蘭島又恢復了天堂般的純淨。
小訣竅:
福克蘭群島上有好幾處企鵝保育區，例如Volunteer Point, Bertha’s Beach等，這些保留區的企鵝比較多，前往觀看必須搭乘越野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價格在三百元左右。每當郵輪到岸，這些團很快被訂滿，訂不到團的遊客可以在碼頭附近找到前往Gypsy Cove的公車，來回車資二十元，單程十五分鐘。那裡的三種企鵝數量較少，但免費開放給遊客觀賞。
【世界周刋】 6/25/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