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晨華
恐龍對我是一個遙遠又熟悉的生物。小學時，自然課本介紹自遠古以來地球生物變遷，學得侏儸紀，寒武紀，恐龍滅絕等等名詞。二十多年後，1993年看史蒂芬史匹伯導演的「侏儸紀公園」，震懾電影特效技術和迅猛龍吃人的場景，還有省思恐龍在人爲DNA製造和自然生成之間，那句經典對白「生命終究會找到出路」。有了小孩，摟著他們跟著芝麻街的卡通紫色暴龍巴爾尼唱「I love you, you love me, we’re happy family…」。每天陪兒子在玩具恐龍叢林探險，我努力記住每隻恐龍長相，背出它們冗長的名字。等到兒子不再找我逛叢林，恐龍從此在我腦海中滅絕。
今年八月我和外子駕駛新買的露營房車，從加州到科羅拉多州旅遊，研究路線時發現有一段蜿蜒在猶他州東部和科羅拉多州西部之間與恐龍有關的公路，還有一個我不知道的恐龍國家保護區（Dinosaur National Monument），都正好在我們往返的路途中。在我心中「滅絕」了二十幾年的恐龍開始復活。於是稍微調整路綫，走訪那段充滿荒野情趣、壯闊景致和遠古歷史的道路。
環鑽石公路 住進恐龍樂園
恐龍鑽石國家風景道路(Dinosaur Diamond National Scenic Byway)，全長512英哩。在猶他州稱恐龍鑽石史前公路（Dinosaur Diamond Prehistoric Highway），在科州稱恐龍鑽石風景和歷史道路(Dinosaur Diamond Scenic and History Byway) 。全程列入國家風景道路(National Scenic Byway)，環狀路線呈菱形狀，所以名字中的鑽石由此而來。
我們繞鑽石路線一圈，去程走環狀的上半部，從猶他到科州，鹽湖城80號州際公路往東南方120英哩，轉上40號公路，就是恐龍公路西角起點。結束科州行程，回程走下半部，科州到猶他州，經過70和191號公路。
公路上，人車稀少，難見城鎮。路過小憩或留宿的城，都和恐龍有關。猶他州弗納爾市（Vernal City），又叫恐龍樂園（Dinosaurland），是恐龍國家保護區附近最大的城。人口不到萬人，我們在此地的房車營地公園過夜。小城裡有好幾個恐龍雕像，每個都笑逐顔開歡迎遊客來訪。最有名的是在城東入城路上，40英呎高的粉紅色迷惑龍，閃著長睫毛大眼睛，舉著「歡迎來到弗納爾市 恐龍樂園」的牌子。夏天炎熱，弗納爾市不是熱門觀光景點，但是城裡掛滿鮮花，每天還有人開著澆水車澆水，為充滿陽剛的恐龍之地，平添幾分柔情。科州的恐龍市（Dinosaur City），人口不到300餘人，南北向道路都是以恐龍為名，我們駛過貫穿全城的箭龍路，也是恐龍鑽石國家風景道路最東段的公路，特別去加油站加油，留下收據作為路過紀念。
以地形分類而言，整個路段屬於科羅拉多高原，氣候乾旱，是一望無際的乾草原和半沙漠。一路上看到巨大方形的沉積岩石，如城牆般綿延矗立在遙遠的荒煙蔓草間，或是如巨浪般層疊起伏的崇山峻嶺，還有公路兩旁高聳如城堡的嶙峋巨石，峰迴路轉，每一個轉彎後都是獨一無二的壯麗景觀。
遊國家公園 一會史前巨獸
1915年成為國家紀念碑的恐龍國家保護區，面積210844英畝，三分之一在猶他州，三分之二在科羅拉多州。一億五千萬年前侏羅紀時代，那一帶是大河流，或是古老的海洋，河道周圍是以蕨類植物和針葉為主的恐龍漫遊大草原。綠河(Green River)和楊柏河(Yampa River)貫穿整個園區，綠河流過的斯普利特山(Split Mountain)是一個奇特的地形。億萬年前，古老的綠河位於今天海拔數千英尺的河床中，斯普利特山仍被泥土掩埋，綠河流過山頂岩石。70－400萬年前地質變動時，斯普利特山逐漸隆起成海拔5000英呎的高山，但是綠河並未改道，而是直接穿山而過。我們走了幾個峽谷步道，居高臨下，看到蜿蜒的河流，滴水穿石，切割成無數崎嶇美麗的深邃河流峽谷，水和風侵蝕而成的灰色、紅色、紫色和棕色的圓丘穿插其間。還有園區特有、生成在12億年前，褶皺傾斜、不規則堆疊如千層派色彩繽紛的岩層（Title Rocks），令人嘆為觀止。
1908年，美國古生物學家厄爾•道格拉斯在一個砂岩上找到八塊恐龍化石，是美國有史以來發現最完整的雷龍骨頭。這一發現將那一帶成為採集和研究恐龍化石的重鎮，也是世界上收集侏儸紀晚期恐龍化石最完整的地方。 擁有的化石包括異特龍、恐爪龍、阿比杜龍和各種長脚恐龍。在匹茲堡卡內基自然歷史博物館、華盛頓特區的史密森自然歷史博物館，和紐約市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都可以看到來自這個化石場的骨骼。
園區有兩個遊客中心，猶他州的遊客中心化石展示館建造在化石的岩壁上，二層樓高，約有1500塊化石，栩栩如生地展現在遊客面前，還可以觸摸岩壁和化石。這比在其他博物館看玻璃窗裡的化石，或仿造的化石更具真實感。擡頭仰望岩壁上巨大的脚骨、腿骨、脊柱骨，真是充滿迷人的吸引力。許多小朋友興奮地查著電子展示版上的圖畫，對照岩壁上的化石，找到化石是什麼恐龍。科羅拉多州也有遊客中心，但是並未在那一帶發現化石，所以只有猶他州的遊客中心有化石展。
遊客中心外有一條來回一英哩的化石探索步道。步道的岩壁上我們發現小恐龍的化石，還有一片岩石上滿布貝殼，證明那一帶的確有過河流海洋。置身在億萬年前，恐龍走過的路上，我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和奇妙的感覺。無法想像和丈量的遠古時代的生物，此刻我踏在它們的足跡上，撫摸它們的遺骨，仿佛它們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宇宙洪荒，千年一瞬，彈指即過，億萬年之後，這裡又會是何種光景？而唯一見證這一切變化的日月星辰，只是沉默無語。
入千年岩洞 探弗理蒙特文化
除了恐龍化石骨頭，在這荒漠大地，還有一個美麗又神祕的弗理蒙特（Fremont）文化。猶他州中南部弗理蒙特河流域有很多可以追溯至一千年以前的印地安人文化，以河流名命名為弗理蒙特人和文化。考古學家在洞穴和岩石縫隙中找到他們留下的藝術遺跡。他們用鋒利的工具，去掉岩石表面深色天然污漬，露出下面淺色的砂岩，鑿刻或雕刻在砂岩上稱為岩畫（Petroglyphs），或是畫在岩石上的稱為象形文字(Pictographs)。國家公園開放了幾個岩洞，就在步道可行或是車輛可到的地方，可近距離觀賞，但是嚴禁觸摸。岩畫上有人物、動物和抽象圖畫。人物形狀是梯形，沒有四肢和腳趾；身體裝飾可能代表頭飾、耳環、項鍊和其他物品。我看到有些人頭上還有如天線般的圖像，很像卡通天線寶寶。不知道天線寶寶是否就是模仿這些圖案。那些圖案代表了何種特別的意義或是藝術宗教儀式，至今仍然是一個謎。考古學家也不清楚弗理蒙特文化的流傳和演變。他們推論可能由於乾旱或是自然資源缺乏，或是融入其他文化而失傳。但是那些岩畫和象形圖文，為千年以前古代人在那裡生活留下了證據。
這段行程三分之二的路程駛過茫茫荒野，我和外子有浪跡天涯、走到地老天荒無盡頭的感覺，視覺與心靈漫遊在荒寂的天地間，恐龍似真似幻，超越時空，與我們同行。
世界周刊 2021-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