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丹莉

記得在大學的一次期末考前,邀了幾位死黨一起到家裡溫習功課。午飯時間本來大家講好吃泡麵,我忽然心血來潮,找出冰箱中小半鍋雞湯,和媽媽上班前為晚餐切好的牛肉。我在雞湯中勾芡,打了個雞蛋攪和再灑點蔥花,燴入炒好的牛肉,再澆在剩飯上,做成香噴噴的滑蛋牛肉飯,直到四十幾年後還被同學津津樂道著。可惜那也是我的廚藝唯一一次如此被懷念。

來美以後,忙著念書工作帶孩子,加上那時住在紐約上州中國食材較難買到,從台灣帶來的傅培梅食譜等等,都像是天方夜譚般難以成就。煮飯對我來說,僅是應付個溫飽,當然附近也有慧心巧手的朋友,用百科全書壓豆腐成豆乾,用棉被包著糯米酒麴做酒釀,但我只能依能力所及,照著自己發明的一周五餐固定菜式的循環,圖個簡單方便。每當吃到青花菜炒牛肉,兒子就會說今天是禮拜四啊;吃義大利麵那天,一定是禮拜一。周末去餐館打牙祭,是全家輕鬆快樂的時光。

但我對美食有熱情, 閱讀了許多有關吃的書籍,如林文月的《飲膳札記》,蔡珠兒的《紅燜廚娘》,莊祖宜的《廚房裡的人類學家》,韓良露的《美味之戀》等等,對於「吃」比對於「做」更有心得,說得一口好菜。有一次朋友端了半鍋佛跳牆來謝我,緣起是她曾聽我提及,此菜餚不宜將同樣食材於一鍋之內燴煮,魚翅海參須先發,分別燜煨紅燒妥當,魷魚香菇紅棗事先得浸泡開漲,排骨芋頭要略炸,豬腳豬肚要稍煎,食材依次排列,去油雞湯注入八九分滿,再加蓋蒸之。她聽得躍躍欲試,結果湯稠料軟濃郁香美,非常成功。天啊,這道菜需要如此繁複的手續,我自己至今尚未做過呢。

女兒央請我去替她坐月子那年,喚醒了我想要好好磨練廚藝的慾望。趁回台之便,報名參加了月子餐課程,然後,東市買當歸,西市買紅棗,南市買紫米,北市買杜仲,再將兩箱乾貨提回美國,又趕緊拜師學藝做麻油雞、炒米粉、花生豬腳、葱油大餅……,在女兒家弄得鍋仰爐翻,把外孫和女婿養得白白胖胖,感激涕零。月子結束回到自己家後,我睡了足足半個月。我告訴先生,之後的孫輩們出生時,還是讓他們雇請月嫂或自求多福吧。

漸漸瞭解到自己對於太複雜的烹飪沒啥天賦,終於和自己妥協,既然做做家常菜還游刃有餘,就不再勉強學藝求精,能把新鮮自然的食材變為可口美食,於願足矣。而承蒙廚藝高手的朋友們在家款待後,我也偶爾挑個有特色的餐館禮尚往來一番,倒也賓主盡歡。

回憶起一些和家人朋友們分享著佳餚的美好時光,許多過往的飲食人事湧上心頭。那些幸福的滋味倒也好似非關廚藝,乃是經過歲月洗滌後調和出的人生五味。

世界日報副刊 2020-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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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一口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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