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與樂園

杜丹莉

停好了車。想想先生看診起碼要四十分鐘，不妨在校園裡走一走吧。初秋是適合散步的季節。這個大學的附屬醫院近幾年來收到許多捐助，擴建不斷，幅員廣大，像一個散開來的蜘蛛網，必須拿著地圖才能找著各個專科大廈。

「請問，這個放射科大廈在哪兒啊？兜了個圈還是沒找著，我都快遲到了。」遇到一個焦急的面孔拿著地圖在向我問路。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到這裡時的惶惶不安，我趕緊向她指路。她感激地向我道謝：「幸好你對這個醫院很熟，這裡真像個迷宮呢。」我有點愕然。先生這幾年來身體欠佳，我們進進出出這個醫學院不知道多少次了。對醫院很熟是一件好事嗎？

突然想到了孩子們小時候。我和先生帶著他們去佛羅里達的迪士尼樂園，那也是一個迷宮般的天地。年輕的爸媽手裡拿著一張地圖，追趕著兩個蹦蹦跳跳的孩子，尋找著海盜船、小小世界。空氣裡充滿著棉花糖巧克力的香氣，米老鼠唐老鴨沿街向人擁抱……滿園的歡笑，藏不住的快樂。在那裡面玩了兩夜三天，最後一天先生很自豪地說：「現在對每一個遊樂區都很熟了，你們還想去哪一個？不必看地圖囉。」

彼時的孩子如今都有了他們的孩子，拿著屬於他們的地圖，走著自己人生的旅途。而我和先生現在走得最熟悉的地方，竟然是醫院的步道。

莫言說：「因為看輕，所以快樂；因為看淡，所以幸福。我們都是天地的過客，世上很多事，我們都做不了主。譬如過去的時間，譬如走散的人。」人生旅途中的偶一回眸，感謝的是曾經擁有的絢麗。腳下的路仍繼續要走，也有一些繁華落盡後的從容淡定。所以不必惆悵，在溫潤的秋色中，試著走穩剩下人生的每一步。（寄自加州）

世界副刊 2020-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