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師

一九九四年我從加州洛杉磯的電子公司派到高雄楠梓加工區任職,藉著返台工作之便,把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兒子女兒,帶回台灣當小留學生,學中文。

兩個國語說不上幾句的大孩子被我送進了高雄的學校,兒子讀國二,女兒上國一。秋季學期開學兩星期,學校照例舉辦英語演講比賽,兒子班上本來早就選定英文最好,也是班長的陳同學代表參賽,兒子大維入學後,班導吳老師把陳同學換了下來。

「下星期英語演講比賽,你代表班上參加。」吳老師跟大維說。「這不太好吧!選了陳同學代表的,他一定不願意。」大維有顧慮。「他去不一定贏,講英語沒人你比行。我跟他說了,為了班上榮譽,他同意換你去。」吳老師帶著命令語氣解釋,大維只好答應。

女兒曉慧也當了班上英語演講比賽代表,沒想到比賽結果,兩人大不一樣。

大維放學回家後說,「爹地,我得了第一名!」雖在意料之中,他仍然很高興,興奮的詳細述說比賽過程。沒多久女兒曉慧也回來了。「得了第幾名?」「第二名。」她臉上露出有點沮喪,卻也不是很失望的神情。「還有人英語會講得比妳好?」我覺得詫異。「她講得沒我好,但會表演!像講『太陽升起的時候』,她會兩手誇張比個圓,在臉前緩緩高舉。我演不來,我認輸!」曉慧一面講,一面模仿著那同學表演的手勢,我和大維看得都笑了。

「演講是『演』和『講』。妳不是『講輸』,是『演輸』。」台灣學英文的同學,能贏過母語是英文的曉慧,我知道了原因,安慰她。

第二名也好,曉慧免了像她她哥一樣,在全校師生前再講一次的尷尬。照慣例,各年級英語演講比賽第一名都要在第二周全校周會時,上台把比賽時的英語講一遍,再用中文講一遍。台灣學生這不成問題,大維可慘了,他才開始學中文,還沒到能用中文演講的程度。「別怕,我把英語翻成中文,你背下來就行。」我出主意。「爹地!字都不認識,怎麼背得起來。」他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國字,搖搖頭說。後來他自己在每個字旁邊加了英文拼音,才勉強能唸出來,只是唸得坑坑巴巴。問題算是解決了,就等上陣。

一個月一次周會是學校大事,校長訓話後,全體同學在操場上坐下,聆聽各年級比賽第一名同學輪流上台,先講英語,再講中文。

前幾位同學的英中文都講得順利,輪到大維上台,開始講英語時,講得字正腔圓,行雲流水般暢順。換講中文,他從口袋拿出翻譯好的小抄,一個字一個字照著唸,唸得洋腔洋調,同學從來沒聽過這麼怪腔怪調的中文,每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眼看快唸不下去,吳老師疾步上台站他旁邊,幫他拼字。即使如此,慘況依然,他唸一句,台下爆笑一陣,好不容易講完,操場上居然響起前所未有的熱烈掌聲。

「爹地!兩千多位同學面前鬧笑話,我這輩子再也不怕當眾出醜了!」大維調侃自己說。

兩個由美返台的小留學生,在台灣讀國中的趣事一籮筐,英文演講比賽只是其中之一。兩年後我返美,他們也結束了留學生活。二十多年過去,現在回想起來,他們那兩年在台灣學會中文聽、說、讀、寫,是人生最大收穫,雙語能力對他們後來的就業有很大助益。最難能可貴的是吳老師和大維成了忘年之交,直到今天都還保持著書信聯絡。

世界日報家園版 202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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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演講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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