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中/安老師
美國東部的馬里蘭州位於大西洋和阿巴拉契山脈之間，是美國樹林覆蓋率很高的一個州，到處都是鬱鬱蔥蔥樹林密布，在無以數計的樹林裡有一棵州政府官方認證的「樹大王」。「樹大王」既為「王」，又經正式認證，應該是遠近知名。奇怪的是，問了許多住在馬里蘭州幾十年的人，都沒人知道。
我性喜遊山玩水，無意間在搜尋馬里蘭州旅遊區時，發現了波多馬克河（Potomac River）旁的這棵「樹大王」。一查之下，它在蒙哥馬利郡的迪克森生態保護公園（Dickerson Conservation Park）內，離住處約一小時車程。大喜過望之餘，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驅車前往尋訪。
出了洛克威爾市後，離開喧嘩城市走進寧靜鄉間，沃野平川，一望無際，心情頓時輕鬆下來。平緩起伏的路旁是剛收割過的玉米田，還散發出乾草香，鄉間開車空氣新鮮，沒有空氣汙染，沒有交通堵塞，旅行本身就是難得的享受。幾十分鐘後到達迪克森生態保護公園，它在一個比偏僻更偏僻的偏鄉。停車場隱在樹林裡，路旁有一張公園地圖，地圖說明「樹大王」在公園裡，還附帶了一張照片，但沒說具體地點。美國文化注重保護隱私，猜想是怕「樹大王」變觀光景點被遊客毀害摧殘。
停車場四周都是高大樹林，靜悄悄的午後渺無人跡，「樹大王」在哪裡？怎麼走？問都沒人問。正在徬徨時，園區入口處看見一位肩扛三腳架，胸前掛巨砲的攝影師走出來。他說：「前行會到波托馬克河邊，右轉順著林間小路走約半英里，『樹大王』就在那裏。」「有沒有地理標誌？」「沒有，但是樹大王四周都被人踏的平坦，很容易辨認。」他又熱心的加了一句：「你注意看，不會錯過的。」
谷歌說：「 1925年馬里蘭州為宣導保護樹木觀念，提出了一個大樹計畫（The Big Tree Program），在州內選出一棵最大的樹，封為『樹大王』，作為保護樹木的典範。」有了大樹計畫，怎麼評斷樹的大小是個問題？經過專家討論，決定以科學方法選出最大的樹，公式是：樹幹三尺高處的周長(英吋)、樹木最高度(英尺)、1/4樹冠平均寬度(英尺)，三個數目字加起來為總分，以總分高低決定名次。這個評斷樹木大小的公式在當時是首創，後來全國各州效法馬州的大樹計畫時，計算樹的大小都引用這個公式。
我依照大砲攝影師說的，前行走到波托馬克河畔。波托馬克河我很熟悉，它的下流流經首都華府，在那裏進入切薩皮克灣（Chesapeake Bay）滙至大西洋，它也是馬里蘭州和維吉尼亞州的界河。下流的大瀑布國家公園處有一段是魚鱉難度的險灘急流，此處卻是水量充沛，風景秀麗，河岸有許多高大的梧桐、橡樹、杉木、楓樹。沿著林中小徑蜿蜒前行，河上陽光燦爛，河水碧波盪漾，走在沁人心脾的涼爽樹林裡，帶著度假的悠閒心情，一路走來心曠神怡。
途中有許多一公尺粗的大樹橫躺路面無人清理，美國的森林保護政策以不干涉自然生態為主，樹木傾倒在地，可防土壤流失，枯木腐化可做滋養小樹的肥料，順其自然就是保護自然。有幾棵倒地的大樹，根部斜插土裡，樹頭仍充滿生機，又長出許多繁枝綠葉，樹的生命力，讓人稱奇。前行約半英里，果然在路邊看到一棵根部粗壯結實，樹幹高大挺拔，樹冠寬闊展開的美國梧桐樹（American Sycamore），雖沒有標示，但從它的不凡氣勢，一看就知道是要找尋的「樹大王」。
樹林是大自然對人類的恩賜，它可以消除空氣中的氮、磷、二氧化碳等有毒氣體，樹蔭可冷卻夏天的炎熱，減少能源的消耗。近年來地球暖化加速，冬冷夏熱的極端氣候在中國、歐洲、東南亞各地，頻頻爆發洪水造成災害，美國加州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森林火災。地球自然生態被破壞的原因很多，其中森林過度砍伐是重要因素。馬里蘭州在將近百年前為保護樹木提出的大樹計畫，有其先見之明。
馬州的大樹計畫提出後，所屬各縣市為保護樹木和振興觀光，都想擁有「樹大王」稱號，紛紛在境內找出最大的樹木參加競賽。第一代選出的「樹大王」是位於塔爾博特縣(Talbot County)懷伊作坊(Wye Mills)村的白橡樹。後來人們以它的出生地為名，稱它為「懷伊橡樹」(Wye Oak)。
1940 年美國林業協會鑑於馬里蘭州大樹計畫的成功，將該計畫提升為國家項目。該年的國家大樹比賽，「懷伊橡樹」代表馬里蘭州參賽，結果脫穎而出，從馬州的「樹大王」成為全美國最大的白橡樹。
「懷伊橡樹」據估計是出生於1500年左右，它在大自然中生存了五百多年，終究逃脫不了大自然生老病死的命運。1953年10月，它的一根支幹被強風吹落，又過兩年，一場夏季颶風將第二根支幹吹倒，1984 年 6 月第三根支幹倒下，它仍堅韌不拔的活到2002 年的6 月 6 日，那一天的嚴重夏季風暴中，它的巨大主幹轟然傾倒，「懷伊橡樹」結束了它的生命。從生命的意義來看它並沒有死亡，因為它生產的無數橡子在馬州的苗圃中撫育成長，也在全美各地繁衍了成千上萬的後代。
樹木和人類一樣，江山代有樹王出。「懷伊橡樹」在位六十多年後，把「樹大王」的頭銜，傳給了位於迪克森生態保護公園內更年輕的第二代。這棵第二代「樹大王」年輕挺拔，生命力堅強，應該會比「懷伊橡樹」活得更久，應該會活到我們都已消失的年代。
我在「樹大王」前靜坐許久，念天地之悠悠，思索人類和樹木存在的意義，直到夕陽西下四周昏暗時方踏上歸途。一個悠閒的下午，滿足了好奇心、欣賞了波托馬克河畔美景、看到了馬里蘭州的「樹大王」。夕陽餘暉中，我帶著愉快的心情離去。
世界周刊 4/24/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