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彥琳

我的童年是在台灣南部度過,暑假回基隆老厝省親,常被堂哥嘲笑是「黑皮」。

記得六歲那年,父親因公出國考察,媽媽帶著未上小學的我和大兩歲的哥哥,從高雄搬進基隆老厝跟親戚們作伴,彼此有照料。老厝的隔壁連著家族的大老宅,我像個野丫頭到處串門子,不知哪個大人指著我問:「這是哪裡跑來的黑美人?」

我本來沒有察覺自己皮膚黑,但當周圍的大人、小孩都喜歡給我取「黑」字頭的綽號,我開始有點意識了。住在同一條街的父親同事,見到我就以台語喚我「黑甜粿」;和鄰居玩伴在屋前玩遊戲,我贏了,竟被封上「伊麗莎黑」的綽號。

我真的有那麼黑嗎?看看自己的手腳,再看看家裡其他人,我哀怨地問媽媽:「為什麼把我生得這麼黑?」家裡每個人都與「黑」無緣,為何我是「眾人皆白我獨黑」?

媽媽很認真地想了想,忽然想通了,她直斷地說,這一定和飲食有關。媽媽說:「懷妳的時候,我特別喜歡吃生魚片和皮蛋。」皮蛋是黑的我能理解,但和生魚片有什麼關係?媽媽說:「吃生魚片沾了太多醬油。」

長大後,我知道媽媽的解釋只能當笑話,說穿了,就是遺傳基因作祟。媽媽雖然不黑,但外公和舅舅的的膚色都趨於深棕色;哀怨歸哀怨,幸好我的心理因素夠強大,很能接受自己。

旅美約十年後返台省親,姑姑見到我驚訝地說:「是不是北美的太陽不夠辣,妳沒有小時候那麼黑了。」難道環境真的會改變外表?包括膚色嗎?

旅美將近三十年時,一次外出被警車攔下,開給我一張超速罰單。我唉聲嘆氣地接過罰單,瞧也不瞧,回家就直接遞給另一半,請他處理。

外子接過罰單看了一眼,他突然大笑起來,我滿臉疑惑地問他笑什麼?他說妳自己看。原來警察在種族(ethnicity)這欄寫我是白人(white),雖然不知道美國警察是怎麼看走眼的,但我活到這把年紀,第一次被說白,竟也讓我樂了半天。


3/17/2024 世界日報家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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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變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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