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師
今年大年初二，我照例去小惠家拜年。一進門就看見她的愛犬「皮蛋」躺在沙發上，見我進來，牠低著頭看著我，眼神憂鬱，讓我感到訝異。去年看見我時，牠還活蹦亂跳地圍著我打轉，才一年，牠就已委靡不振、動作遲緩。「皮蛋」對著我叫了幾聲，算是打了招呼。
小惠絮絮叨叨地對我說：「皮蛋十四歲了，依照乘以七，最簡單的狗齡人齡換算，已經九十八歲，老了。」
「牠的毛剃了，看起來皮很皺。」去年還油光水亮，蓬蓬鬆鬆的毛。今年剃了，顯得老態龍鍾。
「貴賓狗老了容易掉毛，掉得到處都是，不衛生。我才把牠的毛給剃了。」
「毛保暖，剃了，牠會冷。」
「不會冷，我給牠縫了狗衣服，冬天還有狗手套和狗襪子。」
「皮蛋」似乎知道我們在談論牠，牠從墊子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聞了聞我的腳尖。牠的眼神迷惑，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我。
小惠說：「狗老了，病很多。今年健康檢查，醫生說牠有牙周病。」
「有沒有治療？」
「醫生說牠年紀大了，給牠刷牙，減緩症狀惡化就可以了，不要治了。」
「妳給狗刷牙？」我好奇地問。
「牠有牙刷，和人一樣，可是一刷牠就痛，就咬我，所以就不幫牠刷了。你進來時牠叫得沒力，是正在牙痛。」相處久了，小惠知道皮蛋的身體狀況。
小惠在「皮蛋」兩個月大時，領養了牠，相處了十多年，像自己家人一樣。如今牠老了，小惠仍有情有義、不棄不離地照顧牠。
小惠接著說：「我們也有過快樂的日子，牠小時候肥嘟嘟、毛絨絨，眼睛黑又亮。喊一聲『皮蛋』，牠就會歪著頭看著我，逗趣又可愛；後來牠長大了，聰明又學得快，教牠做動作，手轉個圈，牠就打個滾；手下按，牠就趴下；手心上舉，牠就會用後腳站立，還一面站一面往前走。有時自己追著尾巴打轉，有次轉得太快跌了一跤，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年輕真好，我們那時玩得瘋，經常晚上玩到上床還意猶未盡。」小惠露出笑容回憶當年趣事。
「皮蛋」看到小惠的手勢也想玩，也想跟以前一樣跳躍嬉戲，無奈沒那個力氣；牠知道我們在說牠，眼神開始發亮。
小惠說：「牠身體愈來愈差，眼睛有過白內障，要不是看醫生，眼睛已瞎了。」
「妳不是牠，怎麼知道牠有白內障？」
「剛開始牠走路常西碰東撞，後來愈來愈惡化，走路看不清，有次摔在水溝裡，我們才知道不對勁。牠右眼中間有一塊白白的，醫生說是白內障。開刀，換了水晶體就好了。」
我接著問：「聽人說，狗八歲後是老年期，老化症狀會逐漸出現。」
「沒錯，去年，牠後腿關節炎，走路僵硬，關節腫脹，跳躍也不敢用力。」
「怪不得我一進門就見牠走路吃力，原來是關節炎。」
「醫生說關節炎是慢性病，沒藥醫，也不會好。只能給牠換個軟一點的床墊，每天給牠吃一顆『維骨力』，減輕牠的疼痛。」
小惠不捨地說：「最糟的是，皮蛋定期健檢時，醫生說牠開始有老年癡呆，有一天會連我都不認識。」小惠說話時，皮蛋已回到牠的軟墊，打起瞌睡，閉上了眼。
我拜完年，從小惠家出來，感覺「皮蛋」大去之日已近在眼前。生老病死是生命必經之路，想起陶淵明「形影神三首」詩中兩句：「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悲無欣，那一天到來時，應順乎自然，坦然面對。
【世界日報】（家園版） 2/28/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