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說故事》到白宮滾蛋

張純瑛 兒女幼時,我曾三度帶他們去白宮參加復活節滾蛋(Easter Egg Roll)園遊會。 此項華府春日盛事,始於一八七八年的一場意外事件。一群膽大的孩子在復活節期間走到白宮門口,請求進去玩,總統海斯(Rutherford Hayes)答應所求。 從此,白宮每年在復活節周一舉辦親子園遊會,迄今只有幾度停辦,分別是一九一七至一九二○年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一九四三至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及一九四六至一九五二年因白宮整修等因素而中斷。今年則受到新冠病毒蔓延影響而取消。 為何稱為復活節滾蛋園遊會?乃是由於園遊會中最受歡迎的一個節目,是讓孩子們站成一排,以短桿推動草上的蛋競走至終點線。傳說滾動草上的蛋,象徵將耶穌墳上的石頭推走,以迎接祂的復生。每年的白宮復活節園遊會都由總統夫人籌畫,反映了第一夫人不同的品味和構想。 一九八一年,南西‧雷根贈送每位入園的小客人一枚木頭彩蛋,從此,印著總統和夫人簽名的木蛋便成為大受歡迎的紀念品。 一九八九年,兒子四歲、女兒兩歲,我們只帶了兒子前往白宮花園,拿回了一枚蛋,上面有喬治・布希以及芭芭拉・布希的簽名,另一面上頭印著「Easter at the White House 1989」(一九八九年白宮復活節)。 一九九二年,兒子七歲、女兒五歲,兩人雙雙前往,得到兩枚蛋。上面仍舊是老布希總統夫婦的簽名,另一面則印著「Family Easter at the White House 1992」(一九九二年白宮家庭復活節),加上了 Family(家庭)。 次年我再度帶兩個孩子去參加復活節園遊會,白宮已經換了新主人,蛋上的簽名改為比爾・柯林頓與喜萊莉‧柯林頓,而且兩枚蛋的另一面,無論圖案和文字,都相當活潑有變化。一枚蛋上出現白宮圖像和「A FAMILY EASTER AT THE WHITE HOUSE 1993」( 一九九三年白宮家庭復活節),另一枚繪有繫著彩帶的蛋,上寫「The President and Mrs. Clinton wish you a Happy

牛肉包與馬拉糕

杜丹莉 美國的不退燒疫情,把我們關在家裡四、五個月之久,外面的世界逐漸遠去,家中歲月卻熱鬧起來,曾經參加的與新加入的群組,都生氣勃勃地百花齊開。看到許多朋友傳來一道一道的佳餚美食,令不擅廚藝的我心中也點燃了一點星星之火。 在麵粉缺貨的情況下,好不容易訂購了一袋二十五磅的麵粉,搬進廚房時才感覺到它比我的小孫女還重,如此的一袋巨粉,要到何時才能消化得了?翻開了眾家食譜,專撿上面標註簡易的開始。 禮拜天早晨風和日麗,是烤麵包的好日子。圍上了圍裙,打開了 iPad 上的食譜,開始了發麵的第一步,讓麵粉、酵母、糖水、牛奶在大碗中相互碰撞產生火花,滋養融合。再心情愉悅地開始炒洋蔥碎肉,放點咖哩胡椒,等餡子炒好,就可以把麵粉倒在起泡泡的酵母粉中,揉和按摩一下,放在那邊讓它慢慢醒來。再過一小時,中飯就會有香噴噴的咖哩牛肉麵包配貢丸蘿蔔湯啦!一面哼哼唱唱,一面為自己有點賢妻的表現沾沾自喜。 一個個餡入小包,塗上蛋黃糖水,送入烤箱。終於等到揭曉的那一刻,拿出來的麵包似乎沒有我想像中的蓬鬆,趁熱咬了一口,有點像小時侯家附近賣的烘火燒。給先生嘗嘗,他只說餡子還不錯後拒絕再吃。我有點惱羞成怒,抓了幾個冷凍餃子湊和了中飯,真想把那有如手榴彈般的麵包扔出窗外。明明就是小心翼翼地照著食譜做的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悶悶地把自己關到書房去做線上禮拜。 走出書房時,看著先生在廚房忙碌著,瓶瓶罐罐堆滿了廚台:「我在做一個實驗,用馬拉糕的食譜,看看我們的酵母還有沒有效?」他按著食譜,把馬拉糕的麵糊分成三等份,第一份按食譜指定時間發一小時,第二份比指定時間多發一小時,第三份比指定時間多發兩小時,分別蒸之。 結果出來,第一份是硬梆梆的,第二份略有突起,第三份香甜鬆軟,大獲成功。他拿著第三份的成品來安慰我說:「我們家的酵母放的有點久了,雖然還沒過期,但是拿它來發酵麵粉,大概要比食譜建議的時間長上兩到三倍時間才能發酵成功。再接再厲,別灰心。」 看著他這個理工科實事求是的推演,讓我想起了在公司為他辦的退休會上,有好幾位他的下屬跑來對我說:「無論在學校或是在社會中,從來沒有遇到過一位這麼好的老師,願意花時間、花精神從頭到尾替我們解決一個難題,真是感謝有這麼有一位上司。」 我當時還開玩笑地對他們說,看來我們的孩子應該很慚愧,他們念中學的時候,最怕有功課上的難題要問爸爸,因為爸爸總是要從頭到尾把問題解釋得很清楚才會回答,而他們所想要的只是立即的答案。 想想面對失敗的咖哩牛肉包,我只有懊惱,也曾懷疑過是不是酵母或烤箱溫度等出了問題,但卻從沒有用行動去追根究柢。就是因為偶爾有這樣的打擊,所以對新食譜的嘗試常常望而卻步。望著那三個高度不同的馬拉糕,先生又趁機給我上了人生一課。 世界日報家園版 9/3/2020

《房東夢》

金慶松 曾經我也夢想在兒子讀的大學附近買棟房子,他可以省去租房之苦,多餘的房間還可以分租出去,我也可以當個房東。但我的夢想未能成真,好朋友倒是實現了他的房東夢。 好友一家五口我都熟,他們的三個小孩都讀離家四、五小時車程的維州理工大學(VT)。他倆考慮再三,在黑堡(Blacksburg)小鎮買了一棟有五個房間的舊房子,小孩可以省去找房租房,父母去也有地方歇腳。房子就在馬路上,對面就是學校,工學院大樓近在咫尺。小孩畢業後,房子就租給VT的學生,好友當起了遙控的房東。 這回四個房客都畢業了,新房客要來看房子,所以好友得去清理、整修房子。由於路程遙遠,多個幫手好幹活,好友就邀我一同前往鄉野旅遊兼協助打雜。好友說:「一年多沒去了,也不知房子成了什麼樣?」我們抵達時,還不錯,房子「仍健在」,院子草長鶯飛,幸好還沒有被小鎮取締開單。 屋子裡面嘛,陰、暗、亂,唉!但以男大學生的角度來看已經不錯了,也算「各就各位」,學生們多餘未帶走之雜物,皆視為垃圾處置。再一一點看,這張椅子壞了,扣押金,那根柱子歪了,再扣押金,雜物太多,垃圾清理費再扣押金,好友也立即照相、發短信給房客們,聯繫、詢問、確認、扣錢,一貫作業,一機搞定,效率極高,不愧是當房東的專業人才。 我就像游擊隊隊長兼隊員,砍除雜樹,點補落漆,修理工具,整理儲藏室,清理地下室,清修水槽,做頓晚餐,也喝了幾罐學生留下的啤酒。 欸!怎麼有毛髪?被我的鷹眼發現,詳看細究這三根毛髪,肯定非貓即狗。我向好友報告了我的專業分析,好友滿臉嘉許,立即短信質問:「誰養寵物了?」突然沒有了回應,續問:「合約上不是寫明不能養寵物嗎?」仍是已讀不回好久,每人再各扣押金。 嗯,奇哉,儲藏室怎麼有牌子、路標、細桿等指引之物?還挺專業的。我又施展我的專業精神與能力,拼拼湊湊,偵物探理,窮理致知。原來VT美式足球比賽期間,房客們將院子四周的草地變成停車場,每輛車收十五元。 球賽結束後還有BBQ派對,漢堡加啤酒五元,熱狗加可樂四元,聯誼、交友、音樂免費,酒醉太晚不便回家,客房或沙發床可收費睡一晚,工學院同學憑學生證再打九五折,常客有優惠,行銷口號是:「讀書很累,偶爾派對,享受青春,你我要會!」誰說工學院學生不懂得賺錢的? 我將收集分析的結果向好友報告,「要不要再跟房客們追問、扣錢?」好友裡裡外外忙碌著,已是幾小時無休,忙得腰痠背痛、筋疲力盡,哪有精力繼續追問房客呀!我倆討論尋思,大學生讀書派對,動動腦筋,賺賺小錢,自食其力,也是值得嘉許之事。第二天下午四點,新房客來看房子,房子已煥然一新,雖未富麗堂皇,堪稱小家碧玉。好友帶著他裡裡外外走了一遍,說明合約內容要求等。該學生非常滿意,一副識途老馬的模樣,並對整潔乾淨、亮麗一新的房子滿臉驚喜,立即答應入住。事後我跟好友說:「這學生可能每周末都來派對,等著搬進來已兩年了。」 在美國當房東也不容易,要有夢,要有命,更要有時間與精力。 2020年8月8日世界日報家園版

《入籍》

安老師 宣誓加入美國國籍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雖然匆匆已過數十年,那天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永誌難忘。 加州聖地牙哥市的移民局禮堂,在西裝革履、繫著紅領帶、頭微禿、年約四十左右的移民局長帶領下,五十多個人,大部分是中南美洲來的移民,起立舉起右手,「入籍誓辭」他唸一句我們跟著唸一句。記得以前看章回小說,英雄好漢有時候不得已要違背本意發誓,會用腳趾打叉,表示情非所願,我唸一句用右腳拇指打一個叉。前後只幾分鐘,我還是我,精神肉體都還是原來的我,但從那時起,我在證件上的身分就從華人變成美國人。 幾個月前我通過了入籍面談。那天八點不到就進了移民局,以為來的早,推開大門一看,裡面還有一屋子更早的人。排隊的人多,進度如牛步,叫到我的號時已十一點。我推開門進去,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是一位戴著眼鏡、服裝整齊、表情嚴肅的中年移民官,他翻開我的檔案夾,逐一核對姓名、年齡、出生年月日等個人資訊,要我回答確認他唸的每一筆資料,我猜他是要留下錄音檔。基本資料確認無誤後,他接著問:「如果美國和你原來國家打仗,你支不支持美國。」這問題很尖銳、很刻薄、很直接、讓你無從閃躲。「當然支持,我支持站在正義和公理的美國這一邊。」這是意料中的問題,沙盤推演了很多遍,如回答不支持,那自己回去吧,根本不用來。回答支持是必然,我加上正義和公理為條件,普世價值,沒人能否定,又給自己留點空間,我是這麼想。他看了看我,彷彿這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很特別,覺得有點訝異,又看不出有問題。 他點了點頭闔上檔案夾,遞給我一張寫了半頁文字的紙,用一支筆點在文字起頭處:「請你從這裡開始唸。」我一看就知道是入籍誓辭,這是最嚴肅的時刻,我端正了坐姿,在他的注視下,認真的一句一句緩慢清晰的全文唸了一遍。他把手上的筆遞給我,指著誓詞下方空白處:「請在這裡簽名,寫上日期。」我簽了名寫了日期,把筆遞還給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十一點半,知道此時我過了入籍最重要的一關。 我成為美國公民的每一個過程都不是事先規劃好的。四十多年前在台灣服役退伍後,面臨兩個選擇;一是到美國留學繼續深造,二是在台灣找工作養家活口。當時心想都一樣都是從新開始,何不趁年輕多讀些書,多到世界各地看看。我選擇了前者。 考托福、GRE、申請入學許可、辦護照、申請簽證,一關關都在命運之神的眷顧下順利通過。到美國讀研究所時,才知道拿到學位畢業後必須回國,才知道想留下來的路線圖是:申請校外實習、辦外籍人員工作證、申請永久居留權,審請入美國籍等。我讀的是電子系,屬短缺勞工,找工作是最重要的一步。於是春季學期結束後,我前往電子業重鎮的加州矽谷先行尋職。我這一生在遇到大事時,運氣總是特別好,當時矽谷歷經兩年的衰退後突然興旺,不到一個月就拿到三家電子公司的聘書,最令人欣喜的是每家公司承諾的薪資,都超過在台灣工作的五倍。 進公司後才體會到美國公司對人才的重視,為留住人才,從申請工作證到拿到永久居留權的綠卡,都是公司出大筆的錢,雇用律師代為辦理,我只需按律師要求提供證明文件。不知不覺不到一年就拿到綠卡。從拿到綠卡到申請入籍,除了等待的焦急外,也是按部就班,一切順利。 1991年11月22日,在聖地牙哥移民局宣誓入美國籍的人,都經過類似的漫長過程,其中辛苦,惟人自知。宣誓完畢拿到證書,四周觀禮的人紛紛聚攏來道賀,其中幾位中南美婦女很激動,一面和家人擁吻,一面擦拭眼淚。那天我心情平靜,無喜亦無悲,我知道此日起我的祖國將成異國,故鄉將成他鄉,但我已走上不歸路,只能順其自然,淡定地踏入人生另一階段。 8月4日世界日報家園版

飛機上的奇遇

杜丹莉 2004 年去廣州旅行,由洛杉磯出發,因為我和先生都喜歡坐在飛機上靠走道座位,所以兩個人分坐在同一排走道左右兩邊,並未坐在一起。各就各位以後,就在機門即將要關閉的時候,匆匆上來了一位高佻褐髮美女,大剌剌的坐在我的旁邊。她的上身還斜背有一條藍色的緞帶,我仔細看了一下,上面印的是厄瓜多爾小姐。我不禁肅然起敬,朝她微微一笑。她用帶著口音的英文自我介紹:「我是瑪麗亞蘇珊娜,你可以叫我蘇珊娜,厄瓜多爾小姐」 我也點點頭說了自己的名字。  飛機起飛後,閉目養神了一會,覺得沒有睡意,於是拿出了身邊的一本中文小說讀將起來。蘇珊娜伸過頭來:那是中文書嗎?你會說中文嗎?我回答是,她立刻非常興奮:「我這次是要在廣州轉機去三亞參加世界小姐選美,我學了幾個中文單句,等一下如果有時間,你可以和我複習一下嗎?」我望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面有著很多期盼,怎麼忍心說不呢?她接著又說:「我在厄瓜多爾一個大學唸法律系四年級,也是一位模特兒,我們的國家很窮,只能供我一個人的旅費,沒有監護人,我媽媽也沒有錢陪我來,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去那麼遠的地方,心裡真有點緊張。」只看她拿出一張紙來唸唸有詞,說是上台的演講稿。其中有一句話:各位朋友大家好,要用中文說,她就一直找我練習,還有一些日常的:你好嗎?謝謝…這些中文也重複背誦,並希望我能糾正她的發音。我樂於幫忙,藉此也可以打發一下漫長的旅途時間。  在我和蘇珊娜的閑談中,發現她並不只有美貌,還是一位很有思想抱負的女孩。她讀法律系, 為的是以後想在他們國家成立一個非營利組織,替那些窮困無法受教育的孩子們爭福利。「我如果能夠當選世界小姐就好了,可以代表我們的國家有更多的曝光率,爭取更多世界的捐款…」看著先生頻頻用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我們說話小聲一點,我就說想要休息了,讓我們都睡一下吧。瞌上眼沒多久,一位空姐拿了一瓶香檳走來,「厄瓜多爾小姐,這是我們機長對你的敬意」,又過了一會兒,機長和幾位空姐竟來要求和她合照,我起身坐去先生的扶手上:「機長在這裡,飛機誰來飛?」  「大多是自動駕駛,而且還有副機長呢,別緊張,倒是這下子沒得休息了。」真被他說中,很多人不知從哪裡得知的消息,紛紛前來要求和蘇珊娜合照,她也擺著姿勢來者不拒。  不久她上了一個廁所回來,悄悄在我耳邊說道:「不得了,我有一個大麻煩了。」我吃驚的坐起身來,怎麼啦? 「我牛仔褲前面拉鏈裂開來啦!」什麼?我大驚失色:「你隨身箱子裡有備份的衣服嗎?」  「沒有,只有化妝品,這是我最好的一條牛仔褲,脫下也許穿不回來,那怎麼辦啊?」聽著她快哭出來的聲音,我腦中飛快旋轉,在隨身的旅行包中翻找到以前住旅館給的一個針線包,「你半蹲在我前面,看我有沒有辦法就這樣幫你縫起來。」好在那時大部分乘客都在沈睡中(除了旁邊以狐疑眼光,縐著眉頭看著我們的先生)我倆以極其怪異,不符人體科學之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完成了這個不可能任務。  經過這些折騰,我累的倒頭睡了幾個鐘頭。被空中小姐吃早餐的廣播吵醒,旁邊的蘇珊娜拿著粉撲正在補妝,對我眨眨眼:「對不起,把妳累壞了, 待會下了飛機就立刻有接待人員會接我去轉機,我們能交換一下 email 嗎?要看電視選美喔!祝福我當選,為我,也為我的國家!」這段美麗的奇遇,在接下來繁忙的旅途行程中讓我暫時無暇回顧。直到回家以後整理照片,看到我和蘇珊娜的合照,方想起來去電腦上搜尋了一下那次選美結果,蘇珊娜入圍進了前10 名,但沒有得到冠軍。我們從未再見也沒有互通過 email,在彼此的記憶漸漸淡去?只是偶爾會想起,她的國家可好?她的願望實現了嗎? (寄自聖地牙哥) 中華日報副刊 2020-08-26